漫小中的象征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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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征是小说家们喜爱采用的一种艺术技巧.

传统意义上的象征是通过某一特定的具体形象以表现与之相近或相似的概念、思想和感情,它把抽象的概念、思想、感情表现为可以感知的具体的形象.高行健先生认为,“象征往往是以一个比较复杂的内涵 丰富的形象作为基础,作家在运用这一形象时又糅合了自己的种种理解等象征是比喻的延伸和扩大,是形象与观念的复合”[1].十九世纪德国著名的小说家台奥多斯托谟,在其著名的抒情小说《茵梦湖》中,就成功地运用了这种象征手法.

《菌梦湖》描写了一对青年男女的爱情悲剧.赖恩哈与伊丽莎白从小一起长大,他们青梅竹马的纯真友谊在两人的心中都占有极重的份量,“她不仅是他的小爱人,并且还是他的青春时期里可爱的和神秘的一切的象征”.在七年的相处之后,赖因哈离开本城去接受高等教育,但他们仍通信保持联系.在一个假期的最后一天,赖恩哈对伊丽莎白说他有一个美妙的秘密,过两年后回来再告诉她.此后差不多两年间他们中断了联系.一天,赖恩哈收到了母亲的来信,告诉他在最近三个月当中,他的好友伊利克先后向伊丽莎白求过两次婚,都没有如愿,昨天终于得到她的同意了.赖恩哈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几年后的春天,赖恩哈受好友伊利克的邀请来到茵梦湖畔作客,他终于又见到自己始终爱着但已为的伊丽莎白,两人都心有所动,十分感伤.一个夜晚,赖恩哈沿着湖边散步,这时作品写道:

他看见离岸只有一箭之遥的地方有一朵白色睡莲.他忽然为一种所袭,想要就近去看这朵花,于是他脱了衣服,走下水去,水是很浅的,尖的石头和水草扎着他的脚,但是他始终走不到水深足以容他游泳的地方.

他忽然失足陷了下去,水在他头上涡动,过了一会他才得浮到水面.他便手足齐动地划起来,绕着圆圈游泳,才辨清他跌下水去的地点.随即他又看见了那朵睡莲花,独自在那些闪光的大叶子中间浮着.

他慢慢地游过去,时而从中将两臂举起,水点便顺着流下来,在月光中发出闪烁的光.然而他与那朵睡莲之间的距离毫无缩短的迹象,他回头一望,湖岸却在一片愈来愈模糊的朦胧夜色中.但是他还不肯罢休,提起精神又往同一方向游泳前进.

后来他终于到了离花很近的地方,居然可以在月光之下分明地辨得出那银白的花瓣来,但是同时湖底的水草浮了上来,缠住他那的肢体,那些滑溜溜的草梗结成了一个网,他便觉得自已被缠住了.

茫茫的湖水一片黑沉沉在他的四周,他又听见背后一条鱼跳动的声音.在这不测的水中他忽然为一阵悚然的感觉所袭,于是他用力挣断那水草的网,屏住气急忙游回岸上来.他从岸上再往湖面望过去,那朵睡莲还在这神秘莫测的湖心中浮着,依然是在那么远,依然是那么孤寂.①

作者在这里反复地描写了这朵白色的睡莲,细腻入微地刻画了赖恩哈去摘取睡莲的行动,这并不是一般的景物描写和行动描写,而一种象征手法的运用.作者是把这朵洁白的睡莲当作象征物来写的,它象征着主人公的爱情理想.男女主人公间的纯真爱情犹如这洁白的睡莲般纯洁美好,然而它却在神秘莫测的湖心中浮着,可望而不可及.这里的象征形象生动地表现了赖恩哈失望而惆怅的心理,以及他那纯洁善良而又懦弱妥协的性格,体现了作品宿命、忍让、自我克制的主题思想.这里的象征有明确的规定性,是传统的象征.

象征主义的象征与传统的象征有很大的不同.象征主义是现代派文学中产生最早而又影响最大的一个流派,有前期与后期之分.前期象征主义兴盛于19世纪后半期的法国及欧美各国,后期象征主义从20世纪初至40年代流行于欧美和东方等地区,并成为一种世界性的文学流派.象征主义主要表现在诗歌领域,后渗透到小说创作中.象征手法是象征主义最主要的表现手段,但这里的象征已不同于传统的象征.传统的象征手法,象征物与象征寓意间有明显的类似点,读者很容易理解,而象征主义的象征却常把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扯在一起,象征物与象征寓意间难以找到类似点或联系,象征寓意十分隐蔽,有时甚至晦涩而难解.作者往往使某种极为抽象而复杂的概念、思想、感情、情绪等与某一特定的艺术形象完美地融合,创造一个整体的象征世界.这“整体的象征”是指小说的象征意义不仅仅从作品的题目、个别细节或某一章节体现出来,而且渗透于整个故事情节、人物形象及作品的意境之中.也就是说,象征主义的象征是传统象征手法的大扩张,“作者不再只限于在作品中塞进个别的象征,用来表示某种寓意,进而要把自己的情绪和感受也都渗透到象征中去,甚至将主人公的形象也化为象征.”

海明威的小说《老人与海》,就成功地运用了象征主义的象征手法.小说描写了老渔夫桑地亚哥一个人孤单地出海远航去捕鱼的故事.桑地亚哥在海上飘流了八十四天却一无所获.后来经过两天两夜的生死博斗,终于捕获了一条特大的鱼,不想在归途中却被一大群鲨鱼包围,桑地亚哥虽奋力拼搏但还是抵御不住鲨鱼的凶猛进攻,等他回到海岸时这条鱼只剩下一付巨大的骨架了.作者这里运用了象征主义的象征,大海、鲨鱼象征着那不可知的世界和神秘莫测的命运,桑地亚哥在与鲨鱼的生死搏斗中所表现出来的勇气与力量,则象征了人“可以被消灭,但不能被打败”的精神,而桑地亚哥的经历则象征了人生的孤寂与绝望.

象征手法几乎为各个流派的现代派小说所采用,并与各个流派特有的艺术手法融和在一起,形成作品中的个别象征或作品的整体象征.若象征手法在整个作品艺术手段的运用中处于一种从属的地位,就形成个别象征,而如果象征手法在整个作品艺术手段的运用中起主导作用,则就使作品具有了整体象征的性质.

意识流小说的代表作家弗吉尼亚沃尔夫的长篇小说《到灯塔去》,就具有整体象征的性质.这部小说分为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窗口”,写九月中旬下午六点钟点前后在拉姆齐先生家的海滨别墅里所发生的事.小儿子詹姆斯想在第二天驾船到小岛上去看灯塔,正在客厅窗旁给他讲故事的母亲拉姆齐夫人答应了她的要求,但拉姆齐先生却断言明天的天气肯定不好,不能到灯塔去,这给小詹姆斯的热情浇了盆冷水,令他沮丧不已.拉姆齐夫人极力抚慰儿子,说也许明天天气会好的.晚餐之后,拉姆齐夫人倚窗而立,望着远处那忽明忽暗的灯塔.这以后便是作品中各个人物内心的种种意识活动,人物的性格及作品的主旨在这些意识活动中得到了表现.第二个部分“岁月流逝”,与第一个部分相距了整整十年.十年的人世沧桑被浓缩在短暂的一夜之间.作者用优美而凝炼的散文诗式的语言描述了这十年间的变化:第一次世界大战暴发,拉姆齐一家逐渐衰落,十年来未回过别墅,别墅在风雨的侵蚀下日益颓败,拉姆齐夫人突然去世,一个女儿因难产而死,一个儿子战死沙场.战争结束后,拉姆齐一家重返别墅,将衰败了的别墅修整一新.第三个部分“灯塔”,写拉姆齐先生带领儿子乘船去灯塔,画家小姐留在别墅临海作画.拉姆齐先生在拉姆齐夫人精神的感召下,带领詹姆斯等登上了灯塔,实现了她生前的夙愿.而画家小姐站在画架旁目送拉齐姆先生一家所乘的小船远去,脑海里又浮现出拉姆齐夫人的形象,她突然间获得了灵感,捕捉了生活的内在真实,一气呵成挥笔完成了延搁十年之久的油画.在这部小说中,“灯塔”既是一个具体的指称,又暗示了拉姆齐夫人的崇高人格和内在精神犹如灯塔一般照 亮了人们的心灵及生活的历程,对人们起着启示、鼓舞的作用.在拉姆齐夫人精神之光的照耀下,拉姆齐先生实现了小詹姆斯孩提时代的愿望,达到了拉姆齐夫人一生向往的美好境地,而画家小姐也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创作.瞿世镜先生说:“既然灯塔象征夫人的内在精神,那么小说的总标题《到灯塔去》,就是象征人们战胜时间和死亡去获得这种内在精神的内心航程.”[2]

象征的确是一种颇有艺术表现力的技巧,它的模糊性、多义性使作品充满了深邃的哲理意味,给人以诗的启示,神秘、空灵而意味隽永,富于浪漫色彩,让人难以抗拒.

注:

[1] 斯托谟.《茵梦湖》,张友松译,白嗣宏主编《外国抒情小说集》,30页,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年.

[2] 瞿世镜:《意识流小说家伍尔夫》,126页,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年.

(作者单位:安顺学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