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吾尔民间故事中凯买克·艾亚尔形象之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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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凯买克艾亚尔是维吾尔民间故事中比较典型的主人公,在维吾尔民间故事和社会意识之中,“凯买克”的概念源于古代凯买克部落的名称.

关 键 词 ：维吾尔　民间故事　凯买克　形象

一、问题的提出

维吾尔族民间故事和演义故事中有着极为丰富的艺术形象.这些艺术形象包括人物、动物和各种各样的事物形象.他们在民间故事作品中或以自身的本来面目,或以十分怪异的图画性的形象出现、活动,对丰富故事内容,加强作品的可读性和吸引力、增加作品思想内容的深刻性和艺术魅力方面起到了十分有效的作用.众所周知,文艺作品形象有着繁多的种类,这些众多的艺术形象组成了文艺作品的核心.文艺作品的情节发展都需要以此为核心而开展,作者的思想也必须依靠这个核心来阐述、论证.一个作品的成败与否就取决于其中艺术形象塑造的成功程度.许多文学作品中的艺术形象被作者提高到典型化的程度,在历代人民群众中广为流传,从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一直对人民群众思想意识产生着深刻的影响.这一类文学艺术形象原本在民间口头文学中十分丰富,其中一部分还对作家文学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在这一类艺术形象中包括正面的和反面的形象,它们在对人民群众思想的教育和提高方面均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维吾尔民间故事及演义故事作品中常出现一个叫做凯买克艾亚尔或开迈克海牙尔(Karnak aiyyar,Kamak haiyyar)的艺术形象,对这个形象的产生,以及形象特点和影响进行研究探讨有一定的价值.凯买克艾亚尔也经常以凯买克之名出现,《维吾尔语注释词典》中提到“凯买克艾亚尔,名词、姓名,(1)传说故事中非常狡猾的、伪善的、具有妖术的、挑拨离间的一个人物：您是知道的,库地莱提这个人狡猾得可与凯买克艾亚尔不相上下；(2)转义指骗子、阴谋家、狡猾卑鄙的人.”可看出凯买克艾亚尔是一个反面形象.

凯买克艾亚尔经常出现在人们平时的交谈和思想观念中,在民间故事作品中也常作为一个典型形象出现.这一点,在故事《凯买克艾亚尔与穆合塔尔艾亚尔》和维吾尔民间传记《贾木希特书》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在伊朗王国的属地上曾经有一名叫凯买克的诡计多端的人,塔克拉玛干也有一个像他一样的滑头,名叫穆合塔尔.他们相互间通过《魔法书》(Kitabi Jadu)意识到对方也是阴谋家、滑头,发现对方为了使自己落入圈套整治对方做着准备,就踏上征程,长途跋涉,相互见了面,由此,他们以令人膛目结舌的阴谋与魔法,进行了精神和肉体都非常激烈的争斗.最终穆合塔尔艾亚尔战胜了凯买克艾亚尔,受到当初为自己设计阴谋的国王的奖赏,然后返回了自己的家乡塔克拉玛干.故事中,凯买克艾亚尔(包括穆合塔尔艾亚尔)有40个启力坦(灵魂)与其作伴,他们都依《魔法书》从事,以咒语为手段解除困境,识别变异或怪异面貌的人.凯买克艾亚尔个性中最主要的特点,无论是精神(灵魂)方面,还是身体方面,他都具有不同于常人的、独特的、奇异的个性,就是狡猾和魔法.

《贾木希提书》中有几章是专门谈贾木希提的,其中一章描述了凯买克在国王贾木希提王宫中的活动,包括他惩治那些企图使贾木希提与公主喝见面酒陷入厄运之中的非常狡猾的巫师.

那么,“凯买克艾亚尔”什么时候、如何进入维吾尔文学的,又如何作为艺术形象进入维吾尔社会意识之中,并占据特殊的地位的呢针对这方面,我们没有可参考的文献资料.我们只有依据称谓、形象特点和民间故事中的一些记述进行推测的可能性.

《凯买克艾亚尔与穆合塔尔艾亚尔》中关于凯买克的故乡有这样一段文字,“从前,在伊朗国王(王国)的领地上有过一名叫凯买克的滑头(阴谋家)”.从这一点可以得出,凯买尔有可能是伊朗人.但是,如果对这个句子进行更为细致的分析,“伊朗国王的领地”有“伊朗人”和“生活在伊朗领地的人”两种含义,那么,他也可能是“从外地来到伊朗领地生活的人”.再者,维吾尔族许多故事中的人物常作为国外、偏远、神幻国家的人来描写.不能只依据故事中的描写,就轻率地认定凯买克艾亚尔为伊朗人.

凯买克艾亚尔生活在哪个时期以上故事中记述了凯买克艾亚尔为了争取贾木希特国王的赏赐,把穆合塔尔艾亚尔交付宫廷而采取的活动.同时,还提到在贾木希特国王时期,凯买克就已存在.贾木希提原本是个历史人物,《阿维斯塔》(Awesta)一书中提到过,他是伊朗皮西达迪王朝的第4位君主,早于公元前多个世纪.那么,凯买克艾亚尔与贾木希提是否是同代人对此下结论非常困难.因为,贾木希提所处的时代虽能大致知晓,但他早已随着时代的变迁成为神化人物,不仅在伊朗人民群众中,而且还在中亚地区的突厥语诸民族流传,并作为具时代特性的形象广为传播.例如安瓦尔巴图尔、哈米提铁木尔在《乐师传》(Tawarihiy Musqhiyyun)中如此写道：“在《王书》(Sahnama)这部书中同时记述了贾木希提与我们中国,尤其是与新疆地区的关系.例如,大约在公元前10个世纪之前,贾木希提迎娶了马秦国王马亨(Mahang或者Mahennk)的一个女儿,他们生养了拜迪婉(Badiwan)、乌玛云(Homayun)两个女儿”.

就贾木希提与中原地区的关系问题,安瓦尔巴图尔、海仁尼沙思地克等学者都提出过自己的观点.商和西周时期,在中亚、塔里木盆地,甚至帕米尔高原西部地区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方面传说很多.例如,周朝部落的祖先直父,受到狄族部落的攻击后,来到现在的甘肃省西部一带筑起要塞留驻了下来.当时,他委派宫中臣长季绰到距离帕米尔山脉还有300路远的赤鸟之人,这片土地“山是唯天下良山也,宝玉之所在,嘉谷生之,草木硕美”.有些国外历史学家认为季绰这个人并非父的宫中臣长,而是贾木希提.费尔多希在《王书》中记述道：国王贾木希提娶了马秦国王玛汗的一个女儿,并生有拜迪婉、乌玛云两个女儿.也就是说,仅仅凭借以上所提到的一些引证,以及其它相关的记述内容对贾木希提的历史年代进行定论是十分困难的.有的外国学者提过贾木希特与周穆王有关系的观点,英国学者H裕尔这样写道：印度以西各国的独立传说中,保存了及早与中国的关系,这些传说异乎寻常地得到了中国史书的佐证.波斯的传奇史谈到,古代波斯著名的国王加姆什德(Jamsid,即贾木希提)与马秦(Machin,即大中国)国王马亨(Mahang或作Ma-henk)的女儿生育两个女儿,有人(没有根据地)认为,马亨即是周穆王；穆王于公元前1001-前946年在位,活到104岁.史书称穆王在公元前985年曾到遥远的西方各国做过旅行,并带回了能工巧匠和各种天然珍宝.这个看法有一定的参考作用.另一方面,把凯买克艾亚尔和贾木希提当作同一时代的人进行的相关描 述,可能与民间流传着的形象之间的混杂,而使具体形象变得模糊不清等等原因有着较直接的关系.

二、凯买克艾亚尔形象的起源问题

“凯买克”是中世纪时期一个突厥部落的名称.这个词原来经常出现在阿拉伯、波斯等地历史学家和地理学家们的记述著作之中.这个名称还有kimak、kemak、Qhiymaqh等形式.11世纪维吾尔语言学家麻赫穆德喀什噶尔在其巨著《突厥语大词典》中把这个部落的名称称为“yemiak”.

公元7世纪,凯买克人主要生活在阿尔泰山以北,额尔齐斯河流域一带,当时,隶属于西突厥汗国的帐下.公元659年西突厥灭亡的时候,凯买克部落才得以从西突厥统治中脱离出来.公元8世纪,他们游离到额尔齐斯河中游地区落脚,并且自然地向西方扩展.11世纪初期,他们占据了七河下游地区和咸海的周边广大区域.当时与葛罗禄人为邻,以巴尔喀什湖为界.

公元840年,回纥汗国灭亡之后,凯买克人继续壮大.原在属于回纥汗国的一部分部落加入了凯买克人的部落联盟.从11世纪后半叶开始,凯买克人以额尔齐斯河为中心建立起了凯买克汗国.根据公元982年用波斯文写成的《世界境域志》(Hududul Alarn)一书的记载,凯买克汗国的东部与柯尔克孜相接,南部以额尔齐斯河及其锡尔河为界,他们的西方生活着一部分克普恰克(钦察,Qhipqaqh)人,北方是人迹罕见的辽阔平原.

根据阿拉伯地理学家伊德利斯(Edrisy),在其名叫《Geogirfiy》(写于1153年)一著中所记述的内容,凯买克人在突厥汗国之中是一个比较大的族群,其南部与九姓乌古斯、西南方同葛罗禄人,西部与柯尔克孜人相接,其东部边界直抵黑海.这个国家有很多大城市；还有一条向东方流的大河.Elwardi认为这个国家是东突厥的一部分,与中国的北部相邻.

凯买克人由几个部落组成,主要从事狩猎、捕渔和牧业等生产活动,其家庭手工业生产也有一定的水平,曾使用过铁器、金、铜等.

阿拉伯地理学家伊德里斯曾绘制过7世纪凯买克汗国的地图.根据这幅地图来看,凯买克汗国曾拥有16座城池,他们的商业经济及交通事业都十分繁荣.

到了7世纪,凯买克汗国走向分裂,克普恰克人部落占据了他们的地位.后来凯买克人完全溶入了克普恰克部落及其他一些突厥语民族之中.

可以说,凯买克人与维吾尔人的历史关系十分密切.在回纥汗国强盛时期,凯买克人的土地均归回纥汗国.高昌回鹘汗国(850年－1250年)和喀喇汗王朝(850年－1212年)时期,这些回纥汗国也时常把凯买克人的土地收纳于自己的领土之内.例如《世界境域志》一书中这样写道：九姓乌古斯“其东为中国、南面是吐蕃的某些部分河葛罗禄；西面黠嘎斯的某些部分遍布于九姓古斯国境沿边各地”.这里提到的九姓乌古斯就是现在的维吾尔人.这个记述是根据7世纪后半叶的情况写成的.“12世纪之前,柯尔克孜人原本生活在今天的南西伯利亚一带的叶尼塞河上游地区,阿尔泰山以东,以北一千多公里区域之外”.也就是说,这里虽然没有提到凯买克人,但是完全可以使人意识到凯买克人中有一部分就是在柯尔克孜人和九姓乌古斯人当中.另外,阿拉伯地理学家麻苏提(Masudi)的著作《黄金草原》(943年－947年写成)和波斯地理学家加尔迪兹(Gardizi)的著作《记述的装饰》(Zaynul ahbar,1048年－1052年写成)这两部书中都提到作为高昌回鹘王国和喀喇汗王朝主要居民的九姓乌古斯(维吾尔)人领土范围的广大,可以肯定,他们的领土中包括着凯买克人的土地.《世界境域志》的记载与该两部著作记载的相同,如,该书说“在突厥诸(语)国中,此国最大,而九姓古斯人最初也是人数最多的一部.在古代,全突厥斯坦的国王皆出自九姓古斯部.他们是一个好战的民族,拥有大量的武器.他们随着气候之适宜,冬夏沿草场传移迁徙.九姓古斯同出产大量黑、红色狐皮、灰鼠皮,黑貂皮,貂皮,黄鼠狼,羚羊角,犀牛角及牦牛等”.

三、结语

维吾尔民间故事和社会意识之中“凯买克”的概念正是源于古代凯买克部落的名称,笔者认为此说为确,理由如下：

第一,历史上,凯买克人与维吾尔人有一定的联系.他们除了长期为邻之外,也在同一个领地内共同生存,部分维吾尔人融入了凯买克部落；一部分凯买克人也融到维吾尔人当中.

第二,凯买克人操突厥语,他们的语言属于突厥语族；这与维吾尔人相似.

第三,古代突厥部落“kemak”、“kamak”人的名称与维吾尔民间故事和社会意识当中的“凯买克”名称的语音相同.虽已过了上千年,这个历史名称的发音方面还没有产生任何形式的变化,原原本本地保存了下来.

第四,维吾尔族当代语言应用中还没有与“凯买克”有关的,需要进行诠释的线索.

中世纪时,凯买克人部落族群的名称何以成为近代维吾尔语中,用以表示一种狡猾、魔法性格的艺术形象的名称,而得以留存下来这应与历史上凯买克人掌握和从事的魔法技艺有一定的联系.据历史文献资料的记载,很多凯买克人从事砟答石法术.生活于10世纪中叶的阿拉伯诗人、旅行家弥沙尔(全名为艾布杜拉费弥沙尔本阿里穆哈里黑尔)到中亚地区旅行的时候,曾游历过凯买克(kaymak)人的部落,作者根据他们当时的情况写了一本《Risalai》(即事实记,公元941年－943年写成),这本册子中这样写道：“那里有一块石,每当他们需要雨石,就击此石为其降雨”.

砟答石求雨术是广泛流传于突厥语诸民族中的一种古代法术活动,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砟答石本是在患病的马、牛、狼等动物胃部、胆囊里取出的结石.这种结石通常为圆形,或椭圆形,其形状大小不一,小的如同黄豆般,大的大到拳头大,或者更大一些.外观光滑明亮,多显淡蓝、纯蓝和黑色,有火焰的痕迹,有如石头般坚硬.其切面呈青灰色、有层层纹路环绕,如同镜子般闪烁光亮.民间常用来人药,其功效为清热解毒,压惊、化痰.这种石头的颜色会根据气候、天气的改变而产生非常微妙的变化.民间有一些人借助这种石头从事祈雨、求雨等活动,人们通常把从事这种法术活动的人称为“砟答齐”(Yadaqi).

砟答石求雨的形式多样,有些人用泪水把砟答石弄湿后,再施念咒语进行求雨活动；有些人则手持砟答石,抛来扔去,或举过头顶、或以各种杂技的抛接动作进行一定的法事后,再以咒语求雨；还有一些人利用一些小的砟答石,将石置于口中然后仰头喷向天空,连蹦带跳,口诵咒语进行法术去求雨.砟答石求雨者们不仅懂得求雨的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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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买克人的砟答求雨法术较其他民族的同一类型法术而言,有其独到之处.他们在克普恰克草原上主要从事着牧业生产,因此特别关 注砟答法术,并且形成了专门从事这种法术活动的砟答术阶层.这些术士不仅在本族本部落内部从事法术活动,也有可能赴其他一些相邻部落、族群中进行这种工作,以求谋生.

若我们认为维吾尔人把那些来到本部落族群中从事咋答求雨算法术活动的人,以及在本族本部落中从事与之相近相同活动的人习惯地称为“凯买克”或“凯买克艾亚尔”,应该不会与历史相悖,或与历史事实相去太远.

那么,维吾尔民间故事和民众社会意识中的凯买克这一形象,之所以变成了反面形象,变成一个与那些从事砟答术士不同的,会给人们带来恶劣影响的具有魔怪法力特定的形象,很显然是砟答法术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接受到形形色色影响的反映.古代,虽然有许多人相信这种法术的效力,同时也一定会有人对这种毫无根据和没有实际意义的活动持有不同的观念和看法.可以这样说,世界上那些多以科学态度审视各种现象的贤哲们一直是会以鄙视、嘲笑的态度来看待那些从事砟落法术活动的术士们.他们在讥笑、嘲讽这些人的行为举止的同时,把那些从事滑稽可笑、哗众取宠活动的人们作为骗士、诡术师来看待.与此同时,把借以欺骗一些愚昧之人的砟答法术师们的形象,从本质上给予了拔高和抽象,使他们发展成为操持奇异怪诞行为,充满神秘可笑的妖术活动的,即民间故事中“凯买克艾亚尔”形象,形成了一种反面的典型.在世界上任何民族的历史中,这种简单形象向典型形象,正面积极的形象向反面消极的形象,反面形象向正面形象,一个民族群众中的形象向另一个民族群众中转变,流传并留存,民族名称、族群名称向个体个人名称转变,个人名称向民族群体名称转变的现象,是非常普遍和平常的现象.凯买克艾亚尔形象也同样是完成了从部落名称向个体名称的转变,从正面形象到反面形象的转变.

众所周知,虽然维吾尔民间故事到近代才得以记录下来,但是,绝不能因为这一点,认定它是近代的产物.历史事实可以证明,若对许多民间故事及其故事情节,形象及人物进行细致的分析,从中就可以发现其中的事件或人物的历史来源十分久远,有些甚至源于原始社会,奴隶社会,或中世纪封建社会的某个时期.维吾尔族民众观念中的凯买克和凯买克艾亚尔形象也随着民间故事中凯买克艾亚尔形象成为了人民群众中十分重要的游历的形象.也就是说,同中亚以及世界上许多民众民间文学中的形象一样,维吾尔民间故事中凯买克艾亚尔与中世纪的凯买克,有相当长的时间差,但这两个时代中历史和社会生活中所表现的“凯买克”有着明显的联系,维吾尔民间故事中的“凯买克艾亚尔”形象与中世纪的“凯买克”人有一定关联.但是,绝不能在这两个历史时期所显现的“凯买克”观念之间画等号.

责任编辑　高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