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的假象与颠覆:朱迪斯巴特勒的角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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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朱迪斯巴特勒的女性主义批判理论矛头直指“全球化的异性恋中心认识体系”,其“性别操演”的体认立场和“戏仿”的政治策略实现了对传统女性主义理论的解构与置换.巴特勒以女性特有的经验视角、理解方式与分析逻辑重构了性别压迫的一种全新的解释维度.然而巴特勒女性主义思想的特征性语词以及一以贯之的反本质主义立场也给人们带来了恐怖的警觉：除了“主体”什么也没带走,除了“虚无”什么也没留下.其理论思路也很有可能带来“伦理危机”的挑战.

关 键 词 ：朱迪斯巴特勒；性别身份；性欲结构；解构；颠覆；后现代

作为后现代女性主义的杰出代表,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以最激进、最前卫的理论姿态挑战了传统女性主义理论及其政治策略的合法性.巴特勒以纠正女性主义阵营里存在的“排排斥性实践”为目标,从女性主义主体、性别身份和性欲结构入手,逐个破除了生理性别、社会性别与之间自然化因果关系的神话,进而揭示出权力运作因素隐而不宣的建构性.以此为据,巴特勒体认指出性别身份的真正秘密及其颠覆策略在于“操演”与“戏仿”.

一、

为什么女性主义经典理论是一种“排斥性实践”的理论呢?在巴特勒看来,女性主义经典作家们论述妇女主体、性别身份及性欲结构的理论立场一直囿于“二元结构”的泥沼中而无视隐藏其后的“权力”才是根本性、关键性的建构因素.巴特勒明确指出,揭开性别之迷的真正钥匙就是解构传统女性主义理论认知中的主体、性别和性欲概念,这是女性主义颠覆策略的基础性工作.

巴特勒首先质疑了女性主义的主体―妇女.长期以来,女性主义为了团结女性在政治上争取利益,往往设定一个共同的女性主体,并赋予了这个主体统一的政治立场：反对父权制.巴特勒指出,妇女主体范畴的确立实际上排挤了有色人种、妇女和性少数者等等的“性别化存有”,而且,普遍的父权制概念也不能解释性别压迫在不同的文化语境里的运作.那么巴特勒自己的“主体”观念是什么呢?她创造性的新见解认为：所谓女性主义的主体概念实际上只是权力的产物.权力预先设定了一套主体形成的标准,女性主义主体必须符合权利规定的主体资格才能够在语言里得到再现.事实往往不尽如人意,因为权力话语的运作却以女性主义理论作为掩体隐藏了起来,女性主义本身的秘密也尽在于此.

为揭开性别身份的神秘面纱,进而暴露隐藏于其后的那个“权力”及其运作,巴特勒批判的解读了传统女性主义的经典论述.巴特勒特别强调,传统女性主义无论派系多么庞杂,理论分歧及斗争多么激烈,其论述有一个共同的核心前提：“性别在霸权话语里以一种实体的面貌存在,从形而上学来说是始终如一的一种存在”.在批判的采纳了波伏娃社会性别建构论的基础上,巴特勒进而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生理性别与社会性别一样,都是文化建构的.进一步讲,性别身份实际上是由管控性实践通过操演生产并强制形成的.巴特勒突出了生理性别文化建构的理由：我们无法“诉诸一个没有被文化意义诠释过的身体；因此,生理性别不能构成一个先于话语的解剖学上的事实.”那么,权力的管控实践是如何建构性别身份的内在一致性的呢?她分析指出,生理性别只有在某种程度上与社会性别、联系在一起的时候,性别身份才能在文化中被肯定.男权话语的“性别概念不仅预设了生理性别、社会性别和之间有因果关系,同时也暗示反映或表达性别,而性别也反映或表达.”巴特勒解释说,这三者之间的一致性一直在女性主义二元对立的异性恋框架里被认识、理解,并自觉的予以承认而成其为前提.这样一来,女性主义经典作家们就以这种二元体系的异性恋结构生产和制造了单一的性别化词语.所以在巴特勒看来,重新审视和分析性欲结构才是批判与颠覆的题中之意.

女性主义倾向于诉诸某种可追溯的性欲从事颠覆异性恋结构的工作.通过批判性的解读,巴特勒认为,这种貌似超越了性别的性欲实际上是一种乌托邦的理想.女性主义的理论家们“没有意识到即使是在一个‘解放’的异性恋或女同性恋的架构里,权力关系仍持续建构着女人的性欲”.他们认定“若要达到颠覆、绕论或置换的目的,以某种方式逃脱对性的霸权禁制的性欲是必不可少的”,然而这种想法正中了权力设置的圈套,权力则通过话语和操演生产着这种理论的“性欲理解”而把自己对性的掌控事实隐匿起来.这样来看,女性主义阵营一直所从事的“颠覆”实践就是一种不断复制、没有新意且毫无建设性可言的排斥性实践,其不断生产的也只是异性恋结构的霸权话语.

巴特勒举例说明了这一霸权话语的复制本性.列维施特劳斯的“禁忌”把所有文化同化到一统的逻辑化结构里；拉康的“中心”始终囿于本体论的叙事逻辑；里维埃尔的女同性恋论述也只是从获得男性认同的角度出发.巴特勒进而指出,经典作家们犯了一个共同的理论毛病：即性欲被假定是异性恋的性欲,或者性欲结构只能是二元对立的异性恋结构中的事实.巴特勒对如此“成见”采取了拒绝的立场.结合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相关理论,

她为性别认同理论的发展开创了一个全新的维度.巴特勒认为,弗氏的“双性说”是以异性恋结构为中心的精神分析,在弗氏的理论视域中,根本就没有同性生存的空间.确切的说,弗氏的“双性是在一个单一的心灵里同时存在两种异性恋.”巴特勒由此进一步指出,在异性禁忌中,被否定的是客体,而不是本身,所以能够从这个客体转移到其它异性身上.可是在同性禁忌中,和客体两者都被否定了,因此他（或她）只能通过抑郁的内化策略转变成那个客体.弗氏认为人们身上存在的两种性别倾向影响了人们的性别认同.然而根据弗氏关于“自我理想”的设想,巴特勒却指出“倾向不是心灵的原初性别事实,而是文化以及自我理想带有共谋性的价值重建的行动所强加的律法产生的结果.”巴特勒援引了亚伯拉罕和托洛克的“抑郁合并”说进一步深化了自己的结论：生理性别俨然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存在,身体也并不是科学所宣称的客观事实,它已经受到文化的管控.但是在实际经验中,真实和幻想已经混同,文化管控的身体已经成功直译为生理性别表面上的解剖学事实.

不难发现,巴特勒针对女性主义主体、性别身份和性欲结构的批判性分析为我们揭示了生理性别自然化的真正秘密,即禁忌律法的隐蔽运作及其生产作用.总之,“禁忌不仅禁止并控制某种形式的性欲,它也不经意的生产了各种替代的性欲和身份.”

二、

关于女性主义的政治目标,巴特勒在解构女性主义经典理论的基础上,结合了自己参与体认的社会运动,提出了她的颠覆立场――由“性别操演”而来的“戏仿”的政治策略.巴特勒强调,颠覆身份的可能性只有从那些“重复的意指实践”里寻找.究竟如何理解她所指称的这种“重复的意指实践”呢?巴特勒在其著作《性别麻烦：女性主义与身份的颠覆》中是这样阐述的：在所有人的观念中不证自明的性别意识事实上只是长年累月、不断重复的风格或程序化行动在身体表面不断趋近理想的性别模式而生产出来的,它根本就不是前话语的或先于文化的“实体”的存在,而只是文化、权力的强制性实践（规范）以及自我理想带有共谋性的价值重建的行动所强加的律法产生的结果（操演的结果）,亦即律法通过不断重复的行动、姿态和生产了性别化的身体,制造了性别的假象.

颠覆异性恋结构的正确策略只能从操演性的意指实践中去寻找.然而,在巴特勒的批判性解读中,女性主义经典作家们的政治策略却是令人失望的.克里斯特娃在语言内颠覆父系律法的女性场域只是一种单义的能指,其“符号态”的策略只能暂时干扰父系律法,不可能全面颠覆父系律法；福柯所宣称的“快乐的无身份化外之地”已经受到了权力的管控；维蒂格的政治构想虽然有一个生理性别文化建构的维度,然而她的颠覆策略却依赖于语言（逆转话语）的可塑性,其女同志策略排除了对异性恋本身进行意指的可能性,巴特勒进而批判其是“一种自觉的、挑衅的帝国主义策略”.

既然权力管控性别,巴特勒借用福柯的权力理论框架指出,在揭开性别操演的运作模式后,我们就能知晓,在权力的“司法性（禁制的、管控的）与生产性（不经意产生的）两方面功能”的强制或可调度性实践中,扮装、易装以及T/P身份的性别风格或程序化等文化实践事实上已经说明：所有的性别身份都是没有原件的仿品.我们完全有理由这样认为,所谓“实在的性别表现”不过是一种假象或者幻想而已,戏仿（如扮装、易装）已经隐含了社会性别本身的模仿结构及其历史偶然性,通过戏仿“我们看到了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被卸除了它们自然化的表现”,我们也看到了性别仿品的生产机制,我们更看到了,戏仿产生的增衍效应将彻底打碎霸权文化及其维护者关于性别身份的本质主义主张.

三、

从朱迪斯巴特勒的角度看,以往的女性主义经典作家似乎都把生理性别、社会性别和之间的一致性当成一种毫无异议的始终如一的实体的存在,而且三者之间先验的具有一种自然化的因果关系.正是因为女性主义在这一前提上的的高度一致性,他们的理论视角则始终囿于异性的二元结构中,其理论立场只是异性恋中心视域的排斥性实践.通过对这种性别叙事模式逻辑的层层解构,巴特勒逐步揭露了权力（或者文化）管控性别的隐蔽运作.

巴特勒的批判径路值得肯定.传统女性主义研究的确存在着这种“二元”的理论建构趋势：始终围绕着“男人”和“女人”的绝对对立建构理论.甚至在一些激进女性主义学者看来,对立的两级结构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他们认为,性别压迫只是父权制造成的结果.如此一来,女性主义批判的矛头具有单向度的狭隘性.而且过分强调“对立面”的理论探究很有可能导致“矫枉过正”或者“只见树木”的局面而制造新的压迫,因为女性价值的充分肯定是以男性价值的彻底消解为补偿的.从根本上说,这种认识论或者方法论的无节制肆虐仍是近代以来独断的“主体认知”思维的“老戏新唱”,其结果也只能生产出主体征服的危机,这对女性主义本身也是有害的.巴特勒的颠覆革命基本上克服了这种方法论运用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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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我们也有必要重新检视巴特勒女性主义思想的特征性语词.我将其归纳为：反“一统”、反“本体”、反“因果”、反“自然化”以及反“单义、反“二元区分”的基本立场.其中,反“单义”、反“二元区分”的进步意义自是其特色与亮点,不用多言.然而,此一操作立场仍然给人们带来了一种不确定性、主体空位、虚无主义的“后现代”印象：执意解构主体的收获了“权力”、“文化”、“规范”等的否定本性.再从巴特勒的角度观之,否定性的意识形态与文化观念（如权力、规范等）似乎才是唯一的真实,压迫、禁制、管控、强制即是这种真实,而生活世界却成了虚假与幻想的代名词,并且人与人、男人与女人的等级压迫秩序及排除机制直接转向了“物”（文化伦理观念）与人的等级压迫秩序及排除机制.巴特勒思想的理论旨趣以“不要理想化某些性别表达”和拒绝“新的等级与排除的形式”为己任,矛头直指“全球化的异性恋中心认识体系”及其霸权话语.性别操演理论不仅实现了女性主义研究范式的视域转型,其最激进、最前卫的理论勇气也制造了一种恐怖的警觉：除了“主体”什么也没带走,除了“虚无”什么也没留下,且与之相伴而来的可能是一场“伦理危机”的挑战.

我们承认,描述所有妇女的共同压迫绝非易事,但是,彻底的反本质主义、反自然主义立场与毫无建设可言的解构未必真正有益于女性主义事业的宗旨,相反,似乎更有损于女性主义的事业.当然,以巴特勒为代表的女性主义自觉运用“女性”特有的经验视角、理解方式与分析逻辑,表征了她们心中性别压迫的理解维度,就理论探究而言有其积极意义.作为一种对男性主导的学术体制的有益补充,女性思维的独特性视域必将带来一股清新、自由、革命的空气.需要指出的是,关于女性主义基本问题的研究,其理论表现形态上无论是推陈出新还是“百花齐放”,男权观念绵延持久的历史存在及资本与异化背景下人（女人）的生存处境却是当代女性研究不可能绕论或置换的时代课题.

【参考文献】

[1]朱迪斯巴特勒.性别麻烦：女性主义与身份的颠覆[M].宋素凤译.上海：三联出版社,2009：41,157,180.

[2]朱迪斯巴特勒.后现代女性主义政治学理论初探[J].何配群译.学术月刊,1999,(6).

[3]范.跳出性别之网―读朱迪斯巴特勒《消解性别》兼论性别规范概念[J].社会学研究,2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