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众口头语言在文学创作中的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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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在文学创造活动中,作家掌握与运用语言能力的大小与作品艺术水准的高下是成正比的.而丰富多彩的民众口头语言,因其独特的魅力而受到古今中外许多作家的关注和青睐,他们在文学创作中大量运用了本民族的民众口头语言,因而产生一种雅俗共赏、生动活拨的语言效果,达到一个殊异语言的艺术境界,具有独特的美学价值.

关 键 词 ：民众口头语言；文学创作；美学价值

民众口头语言即人们口头上讲的语言.它生动明快、简洁传神,极富形象性、立体感,具有流畅活泼的动态美.许多作家在文学创作中十分重视民众口头语言的生命活动.

一、民众口头语言对文学创作的影响.

1、民众口头语言对于作家的好处.许多著名的作家都认识到民众口头语言对于文学创作的重要性.俄国作家A托尔斯泰在《我的创作经验》里,说他初期在语言上很感困难,对于创作,也有些灰心.后来,有人送他一本法院的拷问录,里面记载各阶层犯人的口供,完全是活生生的俄罗斯人口语.他受了这种宝藏的吸引便根据这种语言,写了一篇叫做《诱惑》的小说.他说这种写作的容易,真使他吃惊.英国名作家吉蒲林,本是很注重文学体裁,喜欢文雅的语言的,但当他觉得俚语鄙谚,更适合他写作的目的时,就立即采来使用.因此,他那些杰出的作品,最明显的特点,就是他可惊地使用许多民众口头上讲的语言.

2、文学杰作是用当代人的语言写成的.莎士比亚的戏剧,之所以成为杰出的原因,是由于他勇敢地使用了英国民众的语言.狄纳莫夫说：“有些翻译者被莎士比亚的语言吓倒,以为过分粗鲁了,须得修润一下,须得把调子放轻些,因此任意涂改,弄得毫无生气.”“粗野的字眼,正是莎士比亚需要的.”“他的语言正是表现事实最确实的形式,他的作品需要这样写,所以他如此.我们绝不能就此以为他平凡鄙下.”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他也喜欢用西班牙民众的口语来写作的.他的杰作《堂吉诃德》里面,就常常借桑丘的嘴巴,说出许多西班牙的谚语粗话,使人感到生动异常.甚至我们读者会这样觉得,要是没有桑丘这人物“时时流于粗俗的语言,以喜欢引用谚语的癖性”,真会叫人觉得这部作品要失掉许多特色的.还有我国的《红楼梦》、《水浒传》,如果都是用文言写的,贾宝玉,林黛玉以至鲁智深,李逵,满口之乎者也地讲话,可以说是简直令人不堪卒读了.总之,正如A托尔斯泰说的,世界上的杰作,绝不是用特别的文学语言,而是用普通民众日常讲的语言写成的.

二、民众口头语言在文学创作中的运用

民众口头语言因其独特的魅力而受到许多作家的关注和青睐,他们在文学创作中大量运用了本民族的民众口头语言.

1、戏曲.如元曲中,《救风》里面有这样的句子：“店小二,我着你开着这个客店,我哪里稀罕你那房钱养家.”“割舍的一不做二不休,”“都收拾停当了.”“你村时节,背地里使些村.”像“稀罕”“村”“收拾停当”,我们文章上不多用,但却都是大众常常讲的,至于“一不做二不休”,更是非常流行的成语.《东堂老》有：“积攒成这个家业.”“出脱了些奇珍异宝,花费了些精银响钞.”“带挈我也走一遭儿波.”“老的,你可也淘气哩.”象“积攒”、“出脱”、“花费”、“带挈”这一类的双字眼,都是四川、湖北人的口头语言.《鸳鸯被》：“干甚么腿事.”“可不屈杀人,谁曾汤着他.”“甚么腿事”,到处都使用,“汤”这一动词,四川人常常使用.

2、话本小说.如《金瓶梅词话》有一段：“婆子开口说道：‘老身当言不言谓之懦.我侄儿在时,做人挣了一份钱,不幸死了,如今多落在他（指女的）手里,少说也有上千两银子东西,官人做小做大,我不管你,只要与我侄儿念个上好经,老身便是他亲姑娘,又不隔从,就与我一个棺材本,也不会要了你家的,我破着老脸,和张四那老狗做臭毛鼠,替你做个硬主张.娶过门时,生辰贵长,官人放他（指女的）来走走,就认俺这门穷亲戚,也不过上你穷.’”这里只有“俺”字,“做臭毛鼠”是山东方言.其余如“挣了一份钱”,“ 做小做大”（做小婆做大婆的意思）,“棺材本”（棺材钱）,“破着老脸”,“ 硬主张”,“过上你穷”,实际上都是民众嘴里常常讲的.

3、唱本.如《懒耕春》里：“于今世上人眼浅,只重花冠不重人.穿着好衣三五件,满口夸谈事事能,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有钱之人排上座,无钱之人两边排.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常言有钱道真话,又道无钱语不真.家有余钱并剩米,不是能来也是能.”这里不但可以看出许多活的言语,而且其中还有不少富于人情世故的谚语,这些都是民众嘴巴打炼出来的精华.

4、诗词.如杜甫的“三吏”、“三别”、《兵车行》、《悲陈陶》、《哀江头》等,这些诗作最值得注意的就是以朴实真切的语言乃至口语入诗,力求通俗浅显.《新乐府》五十首,在语言运用上,也力避典雅的书面语,而用口头语或俗语穿插其间,如《秦吉了》开篇这样写道：“秦吉了,出南中,彩毛青黑花颈红.耳聪心慧舌端巧,鸟语人言无不通.”浅显流利,读来琅琅上口.柳永则大胆吸收口语、俗语入词.如《定风波》,这是以口吻写成的恋情相思词,语言自然要切合这位主人公的口吻和身份.所以,全篇用语都很通俗,没有书卷气和学究气.其中,“芳心是事可可”、“终日厌厌倦梳裹”、“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等等,通俗浅近,接近口语,颇受群众欢迎,富于生命力.李清照也善用口语,如《声声慢》的“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辛弃疾则善于提炼民间口语入词,给词带来了一些新鲜活泼的气息.如《丑奴儿》：“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写得明白如话等等.

总之,人民群众的语言是文学语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群众中口头的语言有着无穷的魅力.从中吸取养料,可以改变语言干瘪无味的弊病.鲁迅说：“我以为第一是在作者把似识非识的字放弃,从活人的嘴上,争取有生命的词汇,搬到纸上来.”

三、民众口头语言在文学创作中的美学价值.

1、亲切自然.亲切自然,是许多作家在语言上所追求的美学目标,也是语言所达到的一种审美境界.如阅读朱自清的散文,就像与熟人闲庭信步或促膝谈心,令人感到平易可近,无拘无束.在他的《论自己》中的有一段文字：

幼小时候有父母爱怜你,特别是有母亲爱怜你.到了长大成人,“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娘这样看时就不必再爱怜你,至少不必再像当年那样爱怜你.――女的呢,“嫁出门的女儿,泼出门的水”；等爱人该爱怜你?然而爱人们的嘴一例是甜蜜的,谁能说“你泥中有我, 我泥中有你!”真有那么回事儿?赶到爱人变了太太,再生了孩子,你算成了家,太太得管家管孩子,更不能一心儿爱怜你.你有时候会病,“久病床前无孝子”,太太怕也够倦的,够烦的.住医院?好,假如有运气住到像当年北平协和医院样的医院里去,倒也比家里强得多.但是护士们看护你,是服务,是工作；也许夹上点儿爱怜在里头,那是“好生之德”,不是爱怜你,是爱怜“人类”.

这里作者采用的完全是与朋友或熟人闲谈的口气,而且是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嫁出门的女儿,泼出门的水”等民间俗语的引用,和几个自问自答句式的穿插,更平添了几分闲聊的情韵.它不由你不感到作者就在你身边,饶有兴味地跟你亲切交谈,而且越听越想,越听越有趣.这也正是其语言亲切自然的魅力之所在.

2、通俗易懂.谚语具有极大的文学价值,它既能给人以知识,又通俗易懂,接近生活.文学创作中比较突出的一点,就是很多作家都注意运用民众口头上流行的谚语,从谚语中吸收养分,从而增强艺术效果.如：

紫娟劝黛玉道：“俗话说的：留得青山在,依旧有柴烧.况且这里自老太太、太太起,那个不疼姑娘”（《红楼梦》第八十二回）

话说林冲杀了王伦,手拿尖刀,指着众人说道等晁盖道：“不可.自古强宾不压主.晁盖强杀,只是个远来新到的人,安敢便来占上”（《水浒传》第二十回）

引用谚语,可以使论据更加充足,使语言更具说服力.上面的例子中,紫娟用谚语劝导黛玉从长计议,只要人能健康安全,一切事情都可以从头做起.林冲火并王伦之后,众人拥立晁盖为梁山泊寨主时,晁盖引用谚语极力推辞.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文学家在运用语言塑造人物形象时,也很注意运用谚语.例如下面一段：

王婆道：“你休稀里打哄,做哑装聋！自古蛇钻窟窿蛇知道,各人干的事,各人心里明 .金莲你休呆里撒奸,说长道短,我手里使不的巧言花语,帮闲钻懒.自古没有不散的宴席 ,出头的椽儿朽烂.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苍蝇不叮没缝儿的蛋.你休把养汉当饭,我如今要打发你上阳关.”金莲见势头不好,料难久住,便也发话道：“你打人休打脸,骂人休揭短！有势休要使尽了,赶人不可赶上.”(《金瓶梅》第八十六回)

两人对话中一连用了几条谚语.王婆的话中用好几条谚语揭了潘金莲偷情养奸的内情,潘金莲也用谚语来缓和事态.

总之由于谚语具有的修辞功能,无论是古代作家还是现代作家都注意吸收谚语来丰富文学语言、塑造人物形象、表现人物性格、增强语言的艺术感染力.

3、幽默风趣.日常生活中,有许多口语本身就是极幽默的.文学中之所以能产生幽默风趣的美学效果,其最主要的是得益于口语的营养.其中,歇后语在古代文人诗词,尤其是古典小说戏曲中是经常使用的语言形式,生动活泼、富有幽默感.例如,在下面文字中运用的歇后语：

差人恼了说：“这个正合着古语‘瞒天讨价,就地还钱’,我说二三百两银子,你就说二三十两,‘戴着斗笠亲嘴――差着一帽子’.怪不得人说你们‘子曰诗云’的人难讲话.这样看来,你好象‘老鼠尾巴上害疖子――出脓也不多’,倒是我多事,不该来惹这婆子口舌！”（吴敬梓《儒林外史》第十四回）

“那女子都跳下水去,跃浪翻波,负水玩耍.行者道：‘我若打他啊,只消把这棍子往池中一搅,就叫做滚汤泼老鼠――一窝儿都是死.’”（《西游记》第七十二回）

“那宝玉是个丈八的灯台――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己的,只知嫌人家腌,这是他的房子,由着你们遭塌,越不成体统了.”（《红楼梦》第十九回）

4、鲜活上口.“鲜活”是指语言的表现力,“上口”是就语言的节调而言,是语言的一种音乐美感,用朱自清的话说就是“顺口顺耳”.朱自清多次强调,文学语言要“新鲜有昧”；文学语言“主要的努力是向着活的语言”；他还提出“上口”作为白话文的标准,“能上口说”,“这才真是白话”.朱自清正是按照这样的审美标准提炼自己的艺术语言,寻求其美感效应的.如《论诚意》手稿中的一处改笔：

访人、请客、送礼,也都是过场.有人说这些只是虚伪的俗套.无聊之极.但这些也未尝不是表示诚意的.（手稿原文）

看人,请客,送礼,也都是些过场.有人说这些只是虚伪的俗套,无聊的玩意儿.但这些其实也是表示诚意的.（手稿修改后的文字）

这里共有四处改笔,“访人”,读来拗口；“无聊之极”、“未尝不是”又都是书面语,一读就现出书生气.改成“看人”、“无聊的玩意儿” “其实也是”,不仅通俗,而且上口,合乎口语习惯.尤其是“玩意儿”一词,更是新鲜活泼,富有口语的动感和节调美.“也都是过场” 中间加上一个“些”,则增添了口语的舒缓语气,读起来显然要比原来“顺口顺耳”得多.

5、雅俗共赏.“雅”与“俗” 是文学史上常用的一对概念.它既指文学的接受对象,也指文学作品和文学语言符号的美学特征,而且语言符号的雅与俗,直接影响到文学作品的雅俗和审美接受对象的文化层次.但是,“雅”与“俗”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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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海阔天空”或“古今中外”了九张稿纸；尽绕着圈儿,你或者有些“头痛”吧?“只听楼板响,不见人下来!” 你将疑心开宗明义第一节所说的“生活方法”,我竟不曾“思索”过,只冤着你,“青山隐隐水迢迢”地逗着你玩儿!不!别着急,这就来了也.（《“海阔天空”与“古今中外”》）

引文中是凡加着重号的,都是来自民众口头上的“俗语”,它生动活泼,酷似寻常的“说话”.其中,“冤着你”则来自方言,“欺骗着你”的意思；“只听楼板响,不见人下来!”是一句比喻性的民间俗话.而加“线”的则可看作“雅言”.其中,“海阔天空”、“古今中外”、“开宗明义”是成语,言简意赅,“青山隐隐水迢迢”, 语出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一诗,此处用以打比方,增添了语言的形象性和儒雅色彩；而“古今中外”后加上动词词尾“了”,又是对西欧语言构词法的一种吸收与活用,读来骤感新鲜风趣.在这里,“俗语”与“雅言”真可谓水融,的确给人以俗中见雅,雅中有俗,雅俗共赏的审美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