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性思维与二元对立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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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杜甚彦（1987.12-）,籍贯：河北省石家庄市；单位：扬州大学文学院文艺学专业

摘 要 ：庄子的美学和席勒的美学都追求自由,因为自由的实现是人走向艺术性的人、走向真正的人的必由之路.在这样一条道路上二者都选择了游作为实现的要求和形式,这样,它就将艺术、自由和人生三者联系在一起.但不能忽视的是这个概念在东西方思维方式的差异下却体现出不同的文化精神.

关 键 词 ：庄子 游戏 席勒 东西文化精神

一、 比较的基础

在不同世纪的中西方的美学进程中出现一个极为相近的概念并不是偶然.中西思想家都重视游戏,是因为游戏是人类的一个普遍现象和人生的存在方式之一.

庄子之游为游于心,其理想状态为逍遥游,目的即为达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逍遥游》）的状态.这样的状态非是他为体现艺术精神而发出的,“而系为了他针对当时大变动的时代所发出的安顿自己、成就自己的要求.因之,此一精神之落实,当然是他自身人格的彻底艺术化.”[1]这样的人格状态是一种理想化的人格状态,也即庄子的建立在存在维度之上的艺术化人生观.这样的人生观不直接观照艺术却体现艺术精神,与席勒的论述有相同之处.

席勒看到了时代的异化带来了艺术的异化和人的异化.“现在需要正支配一切,并使沉沦的人类屈服于它的的桎梏之下.实用是这个时代的巨大的偶像,一切力量都要侍奉它,一切才能也要尊崇它.”[2]艺术正从喧嚣的市场上消失,而艺术正是自由的女儿,当艺术失去立足之地的时候必是时代里的自由得到极大损害的时候.政治舞台被视为关系人类伟大命运的关键,理性与法律正控制一切.这样状态之中的国家产生不了完整的人格.人性的现代形式与古希腊的形式相比,那些有教养和文雅的荣誉反而显得不利.所以席勒返回到古希腊人身上去寻找典范.在这种理想化的人生状态之中存在着理性冲动与感性冲动结合起来的“游戏冲动”,即艺术和创作和欣赏,正是在这种冲动中,席勒探讨了人的形而上学本质,也就提出了他的理论：“只有当人是完整意义上的人时,他才游戏；而只有当在人游戏时,他才是完整的人.”[3]

庄子之游以自由为核心,游于天地万物之间,“无己、无功、无名”的状态使得他理想的人格超越目的、自我、功利而进入到“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境界之中,从而从自然进入到自由之境.席勒同样如此,他认识到人身上存在的感性冲动和形式冲动任何一个单方面被培养都会使人落入到束缚的境界,而未有调合进入到游戏冲动的状态中,人才能在自然状态的基础上进入到审美状态,而能摆脱单纯的道德状态的束缚进入自由.所以不管处在什么样的时代,在人存在的这个维度上,庄子和席勒的游都立足于当时的实际情况而指向一种理想人格.这种理想人格受时代所限、认识所限各有不同,却一无例外的指向一种自由的艺术精神,可见艺术、人生、自由三者的紧密联系.

二、东西方文化精神差异下的不同

然而在东西方文化精神的差异下,庄子和席勒的游虽然都指向自由的艺术精神,但是自由在他们那里并不能划等号.

庄子自由的艺术精神以他的道为核心,道也是老庄思想建立的最高核心.老子主张“道法自然”,强调素朴、无为,赞赏天地大美,而庄子继承了这一观点,“并将老子创生万物的自然之道引向人生,通往自由的审美境界.”[4]所以庄子在理想人格中所提倡的自由,实来源于创生万物的道.“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道创生了万物,又在万物上体现出来,所以在《天下篇》中,庄子说“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遣是非,以与世俗处.”一方面庄子要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上与造物者游”,去追寻创生万物的道,另一方面对道的追寻不是孤立的,而是立足于万物.立足于万物,就要融入到万物之中,不敖倪,不遣是非,要“忘己”以达到“物化”、“齐物”的状态.

庄周梦为蝴蝶,而又忘记自己是庄周,这就摆脱了人与物的区分,摆脱了人对物的认识,或者在庄子那里称之为“去知”.“一般的认识作用,常是把认识的对象镶入于时间连续之中及空间关系之内去加以考察；唯有物化后的孤立的知觉,把自己与对象都从时间和空间中切断了,自己与对象自然会冥合而成为主客合一的.”[5]徐复观先生这里的冥合的知觉,在思维方式上又可以称之为诗性的思维.这是一种直觉性的思维方式而非认识性的.人与物的区别没有了,在物化的状态中追寻“道”,摆脱“知”带来的分裂和限制而进入到“大美”,进入到自由的境界.所以,庄子的艺术精神里的自由应该是一种“与万物齐一”的自由,一种天人合一的自由.

这与席勒的概念并不相同.席勒的哲学深受康德哲学的影响.在康德那里,“自由的概念是一个纯粹理性的概念.因此,对于理论哲学来说自由是超验的.”[6]自由属于理性界的结果是,自由被束缚在人的范围之内,于物而言,物之所以为物,是因为本身没有自由可言.人与物不是合一的,而是处在严格的二元对立之中.

席勒看到了康德对于理性的过度依赖的一面,试图进一步调合理性与感性的关系,但是席勒哲学建立的基础仍然摆脱不开理性的影响.在美引起自由的快感之前,人无拘无束却不能拥有自由,“在这个时期内,世界对他来说只是命运,还不是对象等直到一种有利的自然把他那暗昧的感性的质料重担推开,反思使他把自身与事物相区分,对象终于在意识的反映中显现出来.”[7]这时理性显现出来.但只有理性还不是一种自由的人性,但是理性却是人性走向自由的必经阶段,事物在经过对象化之后,在“认识”的作用下进入到一种时间和空间的状态的认识中的时候,自由才有可能.

梁漱溟先生在对近世西方人精神进行剖看的时候指出,在经过文艺复兴之后的西方人那里,“理智的活动太强太盛,实为其显著特点.”这时的所谓人类觉醒实际是“对于‘自己’、‘我’的认识肯定”,在这样一种认识活动中,人与万物区别开来,原始思维中的直觉性思维为近世的理智性思维所取代,“在知觉中‘我’与其所处的宇宙自然是混然不分的,而在这时节被他打成两截,再也合拢不来,一直到而今,皆理智的活动之为也.”[8] 以上我们可以看出,庄子游的观念与席勒游戏区别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

一、 庄子艺术精神中的自由是一种天人合一的自由,是“无己的”；而席勒的游戏中是“有我”的.后者的“有我”是建立在自由只属于人的范围之上的.

二、 庄子的自由是一种超越精神,这种超越建立在物我不分,也即道存于万物之中的基础之上,这实际是一种“万物同情”或者“互渗”的思维观念,这样的“和”是一种同,是一种“一”；席勒的游戏冲动也主张“调和”的观念,这种调和是对感性冲动和形式冲动的调和,这样一种观念虽然也是“和”,但和的前提是“二元对立”的存在,基础是“异”.

三、 离形去知与求知的区别.庄子提倡物化,提倡无己,就是提倡舍弃时空、舍弃认识；席勒对美学的探讨不满足于经验对美的影响所提供的教训,而进一步探讨美的纯粹理性概念,这样抽象概念的探讨对他来说是必要的,“谁要是不敢超越现实,谁就绝不会赢得真理.”[9]正是在对真理求知的基础之上才有游戏冲动的产生.

东西两种文化精神的区别.庄子与席勒都提倡一种理想的人格,这种理想的人格都指向一种对当下人所面临的问题的解决.他们对自由的共同追求使得庄子的哲学中体现一种美学精神来,而使得席勒的美学有了艺术社会学的味道.这是两种不同的路向,庄子的解决之道存在于哲学之中,不能避免的带有消极的意味,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梁漱溟先生在他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一书中所提出的东方精神,即“以意欲自为调和、持中为其根本精神”.[10]席勒的美学出于对真理的求索更多带有社会学的意识,理想的人格以及理想的社会,国家都是他所探讨的范围,“政治方面的一切改善都应该从性格的高尚化出发——因此,为了这个目的,人们就必须寻找一种国家所没有的工具等这个工具就是美的艺术.”[11]虽然在面对现实上仍然有乌托邦的色彩,但这种路向却是一种“遇到问题都是对于前面去下手,这种下手的结果就是改造局面,使其可以满足我们的要求”[12]的路向,这路向体现的西方精神即是“意欲向前”的精神.（作者单位：扬州大学）

注：凡引文出自《庄子》一书,版本均为张松辉著：《庄子译注与解析》,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