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与维特根斯坦的显示思想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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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显示”是现象学家海德格尔与分析哲学家维特根斯坦使用过的相同或相似的概念,然而此概念对二者而言具有不同的含义,本文旨在在阐明“显示”概念之于海氏和维氏的意义的基础上,在论域和手法上对两人的显示思想作一初步的比较.

【关 键 词 】海德格尔；维特根斯坦；显示；比较

（实际生活经验本身的形式）显示（Anzeige,或译作指引）对海德格尔而言是根本性的,正是在此思想的“林中路”的指引下,涌现出了海氏一生丰厚、深远的思想意蕴.（不可言说之物其自行）显示的思想同样在维特根斯坦那里占据特殊地位.以下,笔者将在论域和方法上对二人的显示思想作些初步比较,以期多少能产生点相得益彰的效果.

一、海德格尔的显示思想

1.海德格尔显示思想的论域

事物总是实际的寓于体验视界中的事物,传统的对象化认识将其孤立和提取出来,按照某种方式分而析之,因而这首先是一种在对象域中行获关于对象世界的知识的认识方式.海德格尔在“哲学与世界观问题”一文中将事物或东西划分为前理论的东西和理论的东西.前理论的东西分为前理论、前世界的东西和前理论、世界性质的东西；理论的东西分为对象性的形式逻辑的东西和客体性质的东西.他认为,理论的东西奠基于前理论的东西（存在和生命体验）,“当脱弃生命时,才有概念.”,“被体验的东西并非概念,而是与自在生命及其趋向的动因化过程相同一的,因此,不是概念,而是回溯.” （[1],18,19）

不同于传统理论化认识方式所运思于其中的对象域,海德格尔所主张的是回到前理论的那个发生涌动着的生命体验之流,此生命大化之流正是海德格尔意义上的“事情本身”,是一切后起的东西及其意义的来源,因而也是哲学探究的起点.实际上,胡塞尔后期思想中已经出现了发生性视域的思想,不过对他而言,似乎纯粹的意识现象或观念对象更为重要.在海德格尔这里,此先行于对象化认识的实际生活经验或生命体验可以说是他哲学思考的终身视域.

问题在于对此视域的言说何以可能?费希特就曾认为人的这种发生性的实际生活状态是完全投入的、非反思的,这个里面没法讨论.海德格尔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解决了此难题,可以说形式显示的方法正是其独特的思考视域本身所催生出来的致思方式.

2.形式显示的方法

海德格尔在1921年冬季学期的题为“形式化与形式显示”的讲座稿中通过区分总体化、形式化和形式指引详尽的阐发了形式显示的方法.根据他的说法,总体化和形式化的区别在于其实施的方向性和实指性.例如快乐、情绪、体验、本质、对象,从快乐到情绪、从情绪到体验是从低到高有等级方向有实指内容的总体化、普遍化.从体验到本质、从本质到对象则是形式化的过度,这里面没有谁高谁低的方向秩序,且本质和对象都没有对应的实事域.虽如此,形式化仍然指示某个形式对象域,只不过这个对象域是形式化的,不是实事的而已.在海氏看来,“‘形式对象’或‘一般对象’的意义只是理论性的姿态关联的‘相关项’（worauf,何所向）,亦即是一种‘关联意义’（Bezugssinn）.” （[2],90）这种作为发生势态本身的姿态关联（如in,with,to）的形式因素一旦被形式化为某种对象性的形式范畴,就失去其原本的意义了.总之,在理论的层面上,任何对象化的把捉方式都不能原本地揭示形式因素的动态关联意义,关联意义只在其实行中自行显示出来.在形式显示（而不是形式化）中,显示出来的正是现象发动中的关联意义.

海氏在这篇论文里又区分了现象的三重意义：在现象中被经验的原始的“什么”,即内容意义；现象在其中得到经验的原始的“如何”,即关联意义；关联意义在其中得到实行的原始的“如何”,即实行意义.（[1],72）在海氏看来,现象学就是对作为这三重意义整体的现象的阐明,其中,作为如何的“关联意义”和“实行意义”是主要的,前者需要在后者中得到揭示.这就是形式显示的方法.

海德格尔进而说到“显示是要先行显示出现象的关联—却是在一种否定意义上,可以说是为了警告!一个现象必须被这样预先给出,以至于它的关联意义被保持在悬而不定中.” （[1],73）即让发生形势保持在其自身悬而不定的发动中,让意义自行显示.这里说的是形式显示的防御功能,防止思想向对象化的坠落.可见,形式显示的方法并非理论性的要积极做出什么规定,造出什么知识.相反倒主要是防御性的防止“关联意义”的固化倾向,使之维持和昭示于实际生命实行的自身处境中.

二、维特根斯坦的显示思想

“不能说出只能显示出的东西”的思想是维特根斯坦前期哲学（以《逻辑哲学论》为主）的重要观点.维氏在《逻辑哲学论》前言中对该书总结到”这本书的全部意义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凡是可以说的东西都可以说得清楚；对于不能谈论的东西必须保持沉默.” （[3],前言）可以说这本书是对可说的与不可说的及其对待方式的思考.

1.维特根斯坦显示思想的论域

按照维氏的看法,语言命题摹画事实,因为命题与事实或语言与现实具有相同的逻辑形式.但包括完美的逻辑语言在内的所有语言都是有限度的,我们只能表达能表达的东西,超出逻辑界限的地方也随之超出了语言命题所能表达的范围了,这些领域的东西是不可说的,对于不可说的东西必须保持沉默.

在维特根斯坦看来,不可说的东西包括逻辑形式、哲学问题、伦理学、美学和神秘的东西.（[4],134,135）命题表达似乎是说的标准方式,在命题的或事实性的表达范围之外是不可说的地带.但不可说并不意味着不存在或不可知.

2.维氏的显示思想

“确实有不可说的东西.它们显示自己,它们是神秘的东西.”（[3],6.522）不可说的东西是在体验中自行向我们显示出来的.例如,美的对象或事物是可说可见的,但美本身则是不可说的,它在我们与美的事物打交道的过程中显示出来.显示正是这种无言的推知或间接的认识,即由可言可说的显示不可言说的. 因此,显示并非命题式的依靠语言与现实的直接对应和同构关系来达到,而是一种可说背后的无言的表达.“哲学将通过清楚地表达可说的东西来指谓那不可说的东西.” （[3],4.155）能说的都能说清楚,只有充分的把可说的说清楚,不可说的才能静静的随之得到充分显示.

实际上,语言只是人的表达方式之一,有时候无言的肢体表达也是非常有效和有必要的.再且,能否仅仅将命题性、事实性的表达方式作为语言有效的说的方式也是值得商榷的.如果说只有事实性的表达方式才能有效的进行语言表达和理解,那么事实域之外的领域的确是不可说的.但事实未必如此,日常语言、文学语言虽不像命题语言那样严格准确,但无疑它们也在交流中十分透亮地搭建着理解与沟通的桥梁.此外,可说与不可说、事实域与非事实域的二分,可说之说与现实之间现成的逻辑同构等也存在问题.这些问题已经超出了本文的讨论范围,在此不做赘述.维特根斯坦后期思想对前期思想有较多的批判和改进,其显示思想在那里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延续.

三、海维显示思想的简要比较

从以上所述可见,海维二人的显示思想在论域和方法上均存在明显差异.

就论域而言,两人所要显示的东西不同.海德格尔致力于回到实际的生命体验之流,力在开启和保持住那个原本的,超出主体自身的,由此在与周围世界相互构成的居间的“前等”存在视域,其论域从根本上跳出了传统客体化认识的对象域.维特根斯坦的显示则倾目于事实性的表达范围之外,可说的东西对维氏来说意味着是逻辑形式的同构于语言的可分析的东西,是实在的事物域,超出这个范围则是逻辑形式从而语言所不能及的,因而是不可言说只能显示的地带.因此,两人显示思想的论域的区别在于：前者意在对象化认识之前的前视域,后者则着意于事实科学所关照的领域之外的外视域.

就方法而言,二人的显示手法也不一样.海德格尔的形式显示要求一种朝“前等”回溯的直观感受,对实际生活形势的显示既是思路,也是一种言路.作为一种思想策略,形式显示是指引性、防御性、非实体化和回溯性的,旨在克服对象化、实体化的固化倾向,以使体验之流保持在其自身发动的悬而不定中.作为表达思路,形式显示是非范畴化、暗示性、指引性、生成性的 （[2],95）,语言的创造性使用和激发,使得原本的思想境域不断被如其所是地带出.对维特根斯坦而言,显示的方法则是间接性的通过可说的东西的不断理清而达到的,直接的就不可说之物而言,则只能保持沉默.因此维氏的显示既是对不可说之物的直接沉默,又是对不可说之物的经由可说之物的充分说明而达到的间接显示.我认为,两人的显示方法都既是思路,又是言路,但海氏形式显示的直思和直言毕竟不同于维特根斯坦的直接的（对不可说之物）沉默态度和间接的（对不可说之物）经由可说之物分析性说明的显示.

以上就是海德格尔和维特根斯坦显示思想的简要比较.

【参考文献】

[1]海德格尔.形式显示的现象学：海德格尔早期弗莱堡文选[M].孙周兴,译.同济大学出版社,2004.

[2]孙周兴.形式显示的现象学——海德格尔早期弗莱堡讲座研究[J].现代哲学,2002（4）.

[3]维特根斯坦.逻辑哲学论[M].贺绍甲,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4]陈嘉映.语言哲学[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5]江怡.现代英美分析哲学（上）[M].江苏人民出版社&凤凰出版社,2005.

[6]丁大同.大家精要：维特根斯坦[M].云南教育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