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术》医患大战缘何两面挨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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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前铺天盖地的宣传和豪华明星阵容带来的期待相比,《心术》显然离预期的火爆效果还差得很远.国内首部大型医疗戏的定位,金牌编剧六六继家庭伦理三部曲后又一力作,吴秀波、海清、张嘉译“铁三角”收视率的保证、以及对当下医患关系的大胆触及等这些足以将观众的胃口高高吊起.然而5月3日《心术》在浙江卫视、天津卫视、安徽卫视、江苏卫视四家上星卫视播出后,除浙江卫视一路领跑外,其它卫视甚至没拼过另类古装奇情大戏《薛平贵与王宝钏》和谍战剧《独刺》.

不过,这并不妨碍这部电视剧引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讨论.和六六之前编剧作品颇受拥戴不同,这部戏的口碑罕见地形成两极分化.节奏拖沓、剧情较弱、台词说教等这些都是被观众诟病的点,尤其不满的是剧中对医生形象过于美化,觉得无异于医疗系统的一部宣传片.而对医生群体来说,尽管一部分医护人员认为拍得比较真实,更多人却指出剧中将医患矛盾处理得过于简单,并没有碰触到其背后制度体系的根本弊病.

有关《心术》的三个版本

其实,这种人物设定本不是六六的初衷.2007到2008年,六六的母亲曾先后被查出乳腺癌和脑瘤,六六开始与医生打上交道.“冷漠”是她的第一印象,她发现“如果只与他们见上一两次面,他们大多冷面,难开笑脸.他们说话谨慎,善用边缘词汇,诸如大概、可能、也许、百分比”.于是当六六开始设计《心术》时,曾想将医院的院长设计为反面典型,只因“他是我的朋友,只有朋友可以说了不被告”.

然而真正促使六六从一个病患家属的眼光转为医生视角的,是缘于她偶然病倒住院.人在虚弱的时候,是最悲观失望对一切产生怀疑的时候,那时她充满着负面情绪,“我把医生当作精神寄托,也不断质疑他们每句话的潜意思,他们是不是暗示我,我已经病入膏肓了?他们是不是故意把我说得很严重,以方便榨取钱财?”

转危为安后,六六决定走进医生的世界.2009年3月到6月,医院同意她以一个医生的身份在医院体验生活,之后在写作时如果哪里感觉不够还可以再回去体验.“比如这段时间主攻护士的生活,我就回到医院跟护士聊聊天,如果发现缺少对医生下班之后的体验,就跟几个医生一起看他们下班之后的生活.”

六六第一次与剧中主人公霍思邈的原型见面时,他就毫不客气地告诉她：“我根本不相信你能写好这本书.以前所有与医疗相关的比较好的影视剧,像《豪斯医生》、《急诊室的故事》,主创都是有医学背景的,你连氯化钠和氯化钾都分不清,怎么可以写这样的书呢?”不过六六还是在年底坚持把这本书写完了.书在2010年8月出版,以上海某知名医院脑外科医生郑艾平为第一人称视角切入,以日记体形式写就,聚焦在一群努力成为好医生而又不得不面临现实考验的年轻人身上.她把书拿给那个医生看,这一次他觉得写得很好.

因为知道小说要被改编成电视剧,六六在写作的同时进行了剧本改编.对于原著没有什么连续情节,很难拍摄的问题,六六在剧本里极大丰富了故事性,尝试用故事把人物串联起来.比如,刘晨曦的女儿南南一波三折得到的故事就自始至终贯穿下来,突出的是六六想强调的“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初衷.今年5月,剧本版的小说出版,同时,历经停拍风波、更换导演主创的《心术》最终开播.

治病不像治病,谈情不像谈情

临危受命的是之前拍过《牵手》、《新亮剑》的女导演杨阳.尽管2005年时曾拍过一部跟医疗题材有关的《诺尔曼白求恩》,但这次拍摄的难度仍比她想象的难得多.首先是找医院,就不知道被拒绝了多少家,因为大多医院工作繁忙,不可能专门腾出时间供拍摄使用,最后他们选定了一个像会所一样高端的医院.除了手术室病房必须在医院拍摄外,他们还自己在棚里搭建了接诊台和病房外景,以致很多医生都询问,这是哪家医院的走廊.

每场戏除了医院安排的医生帮助把关,剧组还会再请几位医疗顾问.剧本小说里手术室的对话就是动动笔墨的事,落实到电视剧里却要考虑怎么说、什么时候说,是开头皮时,还是缝合时?是握着手术刀说,还是换衣服说?

医疗顾问时时刻刻都要被拉着问：“哪些是需要摄入镜头的?”“仪器上的数字要调到多少?”“CT片是脑外伤、脑垂体瘤还是恶性肿瘤?”等他一离开,大家全都容易慌.剧组里负责道具的人整理片子,按着场景和病例一张张对清楚,防止张冠李戴,可是拿片子查房时,还是不小心就容易拿错.有次张嘉译拍完一场戏,顾问没在,六六觉着不对.顾问上厕所回来瞄了眼片子,说“拿反了”,于是只好又重演一遍等这种事例比比皆是.

可是杨阳一再强调,她希望把《心术》拍成一部披着医疗外衣的时尚都市剧,而不是一部行业剧.“医生也是人,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每天做两三台手术,一台几个小时,不可能整台手术都绷着不说话.这部戏就是想展现他们生活中凡人的一面.”

也因此,戏里相比原著加重了霍思邈和美小护的戏份.杨阳认为,“加强霍思邈和美小护的情感,就是想让他们展现医生真实的一面.他们穿上白大褂是医生,脱了白大褂就是普通百姓,他们也有普通人日常生活的喜怒哀乐和愁苦烦劳.”

抱着看“医疗大戏”心态的观众,自然对这种“手术室变成了聊天室”场景颇有微词.引用某位网友的评价,“是治病不像治病,谈情不像谈情”,更有人直接抱怨,“中国导演能把任何戏拍成感情戏,脱了白大褂,戴上辫子那就是《甄传》.”

我不是天使,也不是什么魔鬼

一位北京某三甲医院实习的医生小白告诉记者,倘若放低期望,单纯地把《心术》当作一出发生在医院内的爱情剧来看,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针对剧中是否过于美化医生形象的问题,某二甲医院从医多年的王本岗医生表示,也要看医生个人的“医德”,但大部分选择做医生的人,都是有着某种理想主义色彩的,“救死扶伤”还是摆在第一位的.

对于剧情来说,即便杨阳和六六如此小心谨慎,《心术》也被医生们挑出了不少硬伤：把医生袍当风衣穿、护士带着耳钉进手术室、进手术室不戴口罩、医生洗完手后用手去关水龙头、病人长时间插管不拔等这其中,医生霍思邈带着演员女友黄菁菁“参观”手术室是最不靠谱的――要知道,带家属进手术室是大忌.

而让医生群体最不满的,则是这部戏只是蜻蜓点水般展现了医患关系种种不堪的表象,却根本没碰触到关键所在,即背后医疗体系的弊端.北京某三甲医院的领导就斩钉截铁地表示,根本不会看《心术》,因为它不可能拍出问题所在.他反问记者,谁不知道现在医生收入这么低,只能靠检查费、药费、器械费三项回扣?而倘若制度改变,药厂直接向医生供药,将会有数百万人失去饭碗.很多时候,医生也只是“背黑锅”而已,和患者一样是现行医疗制度的牺牲品,而这些剧中根本没有涉及.

电视剧不能承受之重

相比医生的态度,广大观众更是认为《心术》将患者丑化得很严重,“其实生活中哪里有那么多的医闹和不讲理的患者家属,绝大多数患者还是将医务人员奉若神明,因为我们的命捏在他们的手里,别说医生、护士了,就是医院里的普通护工、清洁工,我等患者也都是笑脸相迎的.”

确实,六六并非不关注医患矛盾,但更多的板子打到了患者身上,话题很尖锐,呈现却相对轻松.有人就认为,“可能有的患者是真的很无奈,有的患者是真的很无赖.但就算是无赖者,也是出于很多种可能才做出这种行为,如果处理得太简单,观众的感受就是：为什么患者这么无赖?为什么医生都大把理由还经常出医疗事故?”

剧中霍思邈女友黄菁菁的扮演者韩雨芹曾坦承,接演《心术》前有很高期待,拍完却很失望：“我很理解六六的意图,传递信仰、希望和爱,可我觉得这种向上精神的传递也可以换种方法.不管是医生,还是别的行业,都有害群之马,我不敢说《心术》是在刻意回避这种医生,剧中的确有触及医生与医药代表的互动、医生收红包,乃至器官移植,令人费解的是,《心术》对这些问题的呈现,与平日的新闻报道、与我们的亲身经历有很大不同.”

针对剧中有百分之七八十的视角都站在医生的立场,剩下百分之二三十是站在患者这边的,韩雨芹觉得,“如果反过来效果可能会更好.如果《心术》能把视角从医生的立场向患者的方向平衡,像《蜗居》那样真实、深刻,医生的真善美一样能展现出来,而触目惊心的医患问题也能让六六迷们看得过瘾.”

的确,《心术》中的医院太过干净,这与杨阳和六六极力强调的温暖希望一致,却与嘈杂忙乱的现实相去甚远.六六一再强调的是,“如果是以残酷对残酷,以狠对狠,根本无益于化解矛盾.我们把医生拍成是一个丑陋不堪的职业,还会有人愿意当医生吗?我们以后还找谁看病呢?”

而对杨阳来说,如果涉及到体制改革、全民医保这些话题,那远远超出了文艺作品这个载体.她期冀于大家先来关注这个话题,她说,已经有很多观众给她互动留言了,这其中,就有医疗单位决策层的领导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