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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散”一词来源于英语词汇Diaspora,其英文原意有二,一是指犹太人于公元前538年被逐出故土后散居各地,二是指犹太人散居的各个地方.当这个词的首字母大写时,它具有特定的历史文化内涵:古代犹太人是被迫和被动地承受着“离散”的历史境遇的,在精神上处于因失去家园和文化根基而漂泊无依的状态.“离散”的当代衍生意,则泛指人们从一个民族国家分散、流布到另一个民族国家的族群和文化中的现象,首字母不再需要大写, 如有Indian diaspora, Mexican diaspora, African diaspora , Chinese diaspora(华散)等.
“流散文学”伴随着“流散”这一历史文化现象而出现.在世界各地的流散族裔中,伴随着流散客民在异质文化中的生活,涌现了大量的流散文学作品.美国华裔流散文学就是美国华裔作家用英语书写他们在美国的生活经历和生活体验的文学作品.近年来,美国华裔离散文学蓬勃的发展趋势和广泛的影响力赢得了众多海内外读者的关注,华裔美国女作家代表人物汤亭亭获得了2008 年度美国国家图书奖的杰出文学贡献奖.
美国华裔文学经历了三个不同发展阶段:一、从19 世纪末至20 世纪中叶为开创阶段.这一时期初期产生过较大影响的是一对中英混血儿姐妹艾迪丝伊顿和温妮弗莱德伊顿,尤其是姐姐艾迪丝伊顿常被视为美国华裔文学的先驱.她的短篇故事集《春香太太》常被认为是美国华裔文学的开山之作.其后,在美出生的华裔作家刘裔昌以英文撰写自传《父亲及其光荣后代》(又译《虎父虎子》),描写了父子两代人由于对中美文化持不同的态度而产生的矛盾和冲突以及早期华人力图认同并融入美国主流社会的心理和生活历程,二、20 世纪60至80年代为转折阶段.这一时期作为一支劲旅登上60年代美国文坛的华裔美国作家有汤婷婷、谭恩美、赵健秀和任碧莲等.赵健秀和汤亭亭无疑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赵健秀的作品个性鲜明,广泛而深刻地展现了文化及种族问题.他在探寻华裔文学传统的过程中,以恢复华裔男性雄风为己任,在抵抗主流同化的语境中开始审视过去的华裔文学,积极消解美国主流文学中的种族刻板形象.而汤亭亭则是以现代女性(女权)的眼光去追寻华裔女性的传统.她的作品深受民权运动、女权主义以及(后)现代创作手法的影响,侧重于描写女性生活在两种文化、两个世界之中的困惑、无奈与挣扎,三、20 世纪90年代初至今可谓走向繁荣阶段.华裔女作家任碧莲的首部长篇小说《典型的美国人》在1991 年出版, 这标志着华裔女性文学的创作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此部作品不同于汤亭亭式或谭恩美式的描写新一代华裔如何认同美国文化的故事, 而是从多元文化的角度去思考美国和美国人.另外,到了任碧莲时期, 华裔女性文学中还出现了由“边缘”进入“主流”的可喜的质的转变.任碧莲不是在等待着主流话语的认同,而是自身就认为自己是主流话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美国华裔离散文学不同阶段的艺术形象、文学题材和文学主题的变化,构成了美国华裔文学流变的实质特征.所以,美国华裔离散文学也是在美华裔的发展史.随着历史的推进,美国华裔不断地用文学形式就自身的生存发展状况进行着全方位的诠释.
美国华裔离散文学不同阶段的艺术形象塑造体现了在美华人从“弱势边缘”到“主流文化”的变化特点.从第一部华裔小说《春香夫人》到黄玉雪的《华女阿五》再到《典型的美国人》,美国华裔经历了从被忽略到被关注,从被边缘化到逐步进入“主流”的曲折而动荡的发展历程.华裔女性形象得以从模糊到清晰,从弱势边缘的地位勇敢地走向与主流文化,并以自身的独特气质和聪明才智稳稳地站在了主流文化的群体之中,成为了耀眼瞩目的新星.水仙花的短篇小说《春香夫人》主要以北美唐人街为背景,描述华人移民的艰辛经历,触及与压迫的社会问题,同时也成功地勾画了形形色色、魅力纷呈的众生相.如美国十九世纪末叶的对华人移民的与压迫随着1882年通过的“排华法案”而达至.华人男性社会处境险恶,华人妇女的普遍遭遇也同样不幸.“黄祸”一词的衍生凸显白人对华人的敌意与排斥心结,华人的“边缘”地位可见一斑.到了20世纪50年代,《华女阿五》作为华裔在美国个人奋斗的典范被广为阅读,故事讲述的是玉雪这一人物形象在中西两种文化的交织和冲突中如何摆脱中国传统文化和家庭的控制,找到一条中美两种文化间的平衡点.这部小说是一个揭示华人家庭成员如何适应美国环境、投入到美国的社会生活中的典范.任碧莲的《典型的美国佬》中,主人公拉尔夫张去美国的初衷不是移居,而是学工程.他起初作为非法移民受到各种苦难之后,不久就和他的从中国移居美国的姐姐特雷莎和后来成为他妻子的海伦进入了美国生活的潮流之中.他们开始用“典型的美国佬” 这一蔑称批评美国人或已经美国化的中国移民,以显示他们是正宗的中国人的自豪感.但他们一旦有了汽车、房产和生意,便很快乐意被称为“典型的美国佬”,并把自己视为这个社会和文化的一部分.前后的态度变化很能说明他们在逐渐淡忘自己的中国文化身份,也说明了资本和族裔背景在身份演变中的重要性以及文化认同的想象性和流动性.换句话讲,美国华裔正在积极融入到美国主流文化群体当中.
当代美国华裔作家的创作发展轨迹中,曾经出现了从皈依居住国文化到寻找中国传统精神的一段变化,即从“皈依文学”到“民族认同”的转变.出现皈依倾向主要是由于作家迫切想要融入美国主流文化,得到文学界的承认与关注,但是,臣服的态度并不能与崇尚强者的美国价值吻合.它不仅主观地阻隔了华裔自身与中国传统文化的血脉联系,还使他们被动地全盘接受强势话语,令自己的身份陷入混乱与缺失.综观1950 年代前后出现的华裔作品,皈依与重新寻找传统始终交织在文本内涵中,并且寻找的声音渐渐强大,成为今天作品的主题.如黄玉雪的《华女阿五》、谭恩美的《灶神之妻》《喜福会》等作品中都明显揭示了这样的矛盾.但是,作品的体系是开放式的,从黄玉雪主观地否定中国式的教育方式,到谭恩美将矛盾存而不论,并在作品中具体展示传统教育,再到赵健秀对甘加丁式人物无情的批判和辛辣的讽刺,都反映了古老东方的教育与道德观在当今美国的经济大潮的背景下,并非失却其特色,相反却魅力与优势并存.甘加丁背叛祖国而获取自身荣誉、丧失基本伦理道德的行为被赵健秀称为“甘加丁之路”,这种行为必然会酿成悲剧,为社会、人民所不齿.由此可见,美国华裔文学作品正在浓墨重彩地突出了身份的思考、文化定位,以及对中华文化与自身关系的感悟,
美国华裔文学从依附于母国文化到独立,从对美国文化的疏离到认同,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面貌,体现了从“无根”到“文化寻根”到“落地生根”的主题变化.华裔在美国的历史不堪回首,而正是这种剧痛造就了诸如汤亭亭、赵健秀等一批优秀的华裔作家.从容闳以自传形式发表的《我在中国和美国的生活》到黎锦扬的《花鼓歌》再到雷庭招的《喝碗茶》,无不控诉“无根”状况下华人遭到排挤的悲惨遭遇.但《中国佬》不但揭示了在内华达山脉的筑路大军中华人占了百分之九十这一事实,体现了作者本人的民族大义意识,而且影射出了美国华裔普遍的精神诉求:落叶归根.但是,汤亭亭的《女勇士》却又渗透了一个新的主题.这部作品曾经引起了美国社会的轰动,被看做是美国华裔文学史上的一个里程碑,美国亚裔/华裔作家的作品第一次被主流文化视为文学艺术,不仅为美国亚裔作家的作品在主流社会的出版奠定了稳定的基础,也使美国亚裔文学批评得到主流文化的肯定和尊重.该书以自传方式把家族历史与大量的中国神话故事相结合,结合作者本人的理解与创新,描写了家族女性成员的故事.此书集中体现了汤亭亭的精神诉求:希望广大华裔(主要指女性)淡化裔族属性,放弃二元对立,要像花木兰那样敢于冲破传统中国文化中重男轻女等观念,并能像蔡琰那样在受文化压迫的旧传统和受的新世界中唱出属于自己的歌,从而融入美国社会,落地生根.
美国华裔离散文学是华裔几代人生活的生动写照,其文学流变特点体现了华裔的精神诉求.美国进入多元文化后,在美华裔的生存环境有了不小的改观,种族冲突、文化冲突等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华裔离散文学也呈现出多元化态势和融合倾向.但必须指出的是,在美国这个有着传统的国度里,裔族文学注定要在曲折中进行,因此在今后的发展中,华裔离散文学也必然要根据时代的演进而对其内容不断作出相应的调整,在不断的调整中,华裔离散文学也必将变得更加成熟,更具魅力.
[责任编辑张瑞田]
雷来富,男,陕西合阳人,已发表文学评论数篇,现供职于渭南师范学院外语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