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爱情编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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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在宿舍,那我就在办公桌前.如果我不在办公桌前,那我就在宿舍.如果我既不在办公桌前,也不在宿舍,那么就在办公室到宿舍或是宿舍到办公室的路上.作为一个程序员,这种语言的描述最符合我的生活.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呆在这样的城市.每天穿上深青色制服,走进那幢灰色的建筑之中.显示屏、键盘、鼠标,永远是同样的事情,同样的步骤.时间是巨大的转盘,缓慢而坚决地转着,慢慢地把我的青春、我的梦想、我的灵魂卷入其中,卷入了那无穷循环的各式语言之中.

终于,我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一份休闲.在这个孤独的城市里,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所以我的休闲,也注定是孤独的,每天黄昏时分,我多了一个去处：对面的书吧.

书吧不大,几盆绿色植物,几十种时尚杂志,充满了小资情调.在浓浓的咖啡香中浸润着,伴着杂志,慢慢啜饮,偶尔会透过雨帘似的玻璃,看川流的街景.

那一天,在翻开杂志的一瞬,忽然感觉有人在偷偷地看我.我敢打赌,那束目光的发源地一定是收银处的女孩,确切地说她只是在浏览人群的时候在我的脸上稍微停顿了一下,就滑过去了.吧台的灯光斜斜地落在她的发端,女孩的神态很美,宛若一朵细雨过后初绽的水仙,怡然而明净,没有一丝沧桑的印迹.

正当我心驰神往的时候,女孩的目光又从远处飘了过来.最后停留在我的脸上.从女孩的眼神里,我读到关注、疑问、欣赏,甚至还有一点点期待.我微微欠了欠身,让目光轻松自然地穿过人群与她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女孩的眼神骤然间变得温暖如春,仿佛整个人都在笑,我甚至能看得见她的身体在微颤.如果说至高无上的爱情境界是无声,那么两个人静静地相视也同样能够包含万语千言.

我快有点儿招架不住了,额头直冒细汗,掌心也热得发烫,思绪忽然如同超频CPU,陡然狂奔.也许沉积在心中的尘封得太久了,我的思维已经没有了逻辑,犹如系统感染了病毒.在打理完每天的业务之后,我惟一的期待就是黄昏,就是书吧,就是那个我并不了解的女孩.

现在,每一天依然是前一天的重复.但这种重复绝非以往的重复.每当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我一天的紧张就荡然无存.而且最重要的,透过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我感觉得到,那种牵挂并非是单向的.

那一天我照例来到书吧,一支烟,一杯咖啡,一本厚厚的杂志.抬头望了望街上的花店,少男少女们在竞相购买玫瑰,忽然意识到,情人节到了.目光来了一个180度的转变,我们相视一笑.就在那一瞬间,心头莫名涌上一丝遗憾：姑娘,我该怎样送出心头的玫瑰

吧台那边传来了铃的声音,她拿起,表情显得非常兴奋.是恋人的我不得而知.忽而又看她很着急的样子,在柜台上匆匆地翻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直觉告诉我,她是在找笔.我站起来,径直走过去,掏出上衣口袋的派克金笔递了过去.她抬起头来,那大胆的眼睛一下子溢满羞涩,脸颊飞起一片红霞.我们第一次靠得这样近,我分明感觉到她那火热的气息.我的目光突然一阵眩晕,大脑犹如瘫痪的系统,一片黑寂.

后来,尽管我一再回忆,也记不清那天的情景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扭头就走出了书吧,竟然忘了拿回那支心爱的钢笔.

晚上,我彻夜失眠,思绪飞扬.我的灵感勃发,我要编程,编一道属于我们的爱情程序.于是,我开始大胆假设第二天的情形：

我照例来到了书吧,在窗口坐下等就在我回首的一刹那,她已经轻盈地走到了我身边：“先生,你的笔,谢谢！”

我的程序忽然在这里卡了壳.我该如何回答“没什么,应该的”或是“举手之劳”之类的话是必不可少的,关键是下一句.我该怎么说

我从床上跳起来,连上网络,攻读了两个小时的爱情宝典,仍然找不到答案.直到后半夜,我才绞尽脑汁,想出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

她一定会这样回答：是的,难得这样一个好天气.

如果前两个前提成立的话,我准备直接切入：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她回答：怎么,你有什么事吗

如果这样的话,我就接着说：我有两张音乐会的门票,你愿意陪我去吗

我的程序就到这里终止了,剩下的就是看按“ESC”还是“ENTER”键.如果“ENTER”键,就表明我的程序获得了通过；如果是“ESC”键,我不会有什么遗憾,至少我努力过了.

第二天,我不知道是怎样度过的.除了一大早买了两张音乐会门票之外,我还把我的程序在心里默念了上千遍.我不知道程序会不会按照预期运行,我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死机.那种既兴奋又担心的心情,无法描述.

终于等到了黄昏.在窗口坐下,一支烟,一杯咖啡,一本厚厚的杂志,但根本看不进一个字,期待的声音并没有出现.那吧台不见她踪影,换人了.不知道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期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大.我的心一下跌落谷底等

第二天,第三天等她的身影没再出现,不知道她去了何方?两张音乐会门票还在静静地等待有人来按“ENTER”,我不再选择书吧作为我的休闲场所,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程式化,没有期待,每一天依然是前一天的重复.惟一不同的是,遗憾与日俱增,思念与日俱增等

3个月后的一天,在一个项目昼夜奋战之后的一个黄昏,我鬼差神使,又走进了书吧.在窗口坐下,一支烟,一杯咖啡,一本厚厚的杂志.这一次,我只是把目光留在街上的鲜花店,而不愿看向吧台,我知道那里给我的只能是遗憾.

“先生,你的笔还给你,谢谢！”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有些木讷：“没什么,应该的.”

然后我要感谢上帝,我的爱情程序竟然悄悄启动了：“今天天气真好.”

“是的,难得这样一个好天气.”

“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的心激动不已.

“怎么,你有什么事吗”

“我有两张音乐会的门票,你愿意陪我去吗”

我连忙从怀里掏出两张过期的票子.她那大大的眼睛一下子溢满羞涩,脸颊飞起一片红晕.我知道,尽管是过了期的门票,她还是在上面按上了“ENTER”键.

那是我至今最成功的一次编程等

（摘自《短篇小说选刊》2004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