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工业理对中国大众文化适用性的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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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随着中国文化工业时代的到来,阿多诺文化工业理论已然成为分析与解读中国正在兴起的大众文化热潮的重要理论资源.毋庸置疑,阿多诺对于大众文化标准化的生产模式,以及在其影响之下艺术创作个性的泯灭和文化大众被动受控状态的批判依然让人警醒,启人深思.然而,大众文化作为一种全球性的文化现象,在当代中国的兴起是社会发展的需求和时代进步的必然,只要善于挖掘大众文化标准化生产的正面价值,培育大众文化在中国发展的艺术气息,积极发挥文化大众的能动作用,相信中国大众文化一定会沿着更加健康、规范、高质的良性发展道路前进.

【关 键 词】文化工业理论；大众文化；标准化；艺术；消费主体

“文化工业”这一术语是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在《启蒙辩证法》中首先使用的,特指大众文化中过分工业化的那一部分,以便一开始就与自下而上、自然而然从大众中产生的大众文化相区别.文化工业的兴起,表明发达的工业国家可以凭借现代科技传媒手段,大规模地复制和传播文化产品,实现文化工业的标准化生产.20世纪90年代,中国大众文化商业机制开始形成,信息技术和传媒技术取得突破性进展,内地原创的影视作品、流行音乐、通俗报刊、畅销书、网络文学、广告文化、粉丝文化的发展进入了黄金时期.尤其进入新世纪以来,高科技传媒将大众文化的发展推进到一个由大众广泛参与的交互式阶段,时至今日,已经很少有人能够摆脱大众文化的影响了.随着中国文化工业时代的到来,文化工业理论已然成为分析与解读中国正在兴起的大众文化热潮的重要理论资源.借鉴文化工业理论,必然要区分法西斯集权统治、资本主义商品经济制度与中国社会大众文化的现实语境,辩证看待大众文化在当代中国的发展.从文化工业的特征来看,标准化是联系商品化、技术化、伪个性化等特征的纽带,同时,标准化的文化生产深刻影响着艺术的创作方式和受众的接收方式.因此,本文试图从大众文化的标准化生产、大众文化的艺术道路以及大众文化的消费主体这三方面来讨论文化工业理论对中国大众文化的现实启示.

一、大众文化的标准化生产

大众文化的商业化运作模式、消费社会在中国的形成以及现代科技的迅速发展为大众文化的标准化生产提供了经济条件、发展动力和技术支持.首先,20世纪90年代以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迅速改变了文化与市场分离的状态,将文化的商品属性和经济力量从计划管理体制中解放出来,成为社会生产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大众文化的商业化模式以经济利益为主要出发点,要求大众文化直面市场,以简单高效的标准化制造快餐式的文化产品,将大众文化的营利性发挥到极致.其次,消费社会在中国渐成规模.广大民众在物质生活得到极大满足的同时,对精神文化和休闲娱乐提出越来越高的要求,大众文化迫切需要进行大规模的机械复制才能迎合大众日益增长的文化消费需求.再次,文化领域掀起了新科技革命.现代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以及广播、电视、手机、电脑等大众传媒的广泛运用,不断催生大众文化形式的快速更新,尤其互联网的盛行使大众文化进入了全球性的数字化时代,大众文化进行批量复制和整齐划一的产业化生产已是大势所趋.

文化工业理论对文化的标准化持否定态度,但实际上,大众文化的标准化生产并非一无是处.文化工业理论认为,在资本主义的高度垄断之下,文化不仅没有日益分化,花样翻新,反而体现出前所未有的统一性和整体性：“文化给一切事物都贴上了同样的标签.电影、广播和杂志制造了一个系统.不仅各个部分之间能够取得一致,各个部分在整体上也能够取得一致”.因此,标准化构成了大众文化产品的显著特征,这也适合描述我国大众文化规模化生产与批量销售的特点,类似于企业标准化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产品,以保证产品规格齐一.但是,文化工业理论对千篇一律、千人一面的标准化的强调,是为其对产品个性的磨灭和自上而下的思想整合服务的,除此以外,别无他用.我们也应当看到大众文化标准化生产的积极意义：规范高效的工业化生产机制可以在短时间内制造和传播大量文化产品,既保证了大众文化市场的高效运作,促进文化产业价值链的开发,极大解放和发展了文化生产力,又能满足广大民众迅速获得大量文化产品的需求,实现了大众文化的平等性和化.如果没有大众传媒的支撑,我国电影制作无法实现标准化作业,张艺谋的《英雄》、《十面埋伏》、《金陵十三钗》等商业大片就不能顺利打开国际市场,从而丧失了海外淘金的机会和传播中国文化的良好时机,中国电影品牌的国际知名度及电影文化软实力也会受到影响.

当然,文化产品被大量标准化生产后,很容易陷入伪个性化的泥潭,“在文化工业中,个性就是一种幻象”,“个性不过是普遍性的权力为偶然发生的细节印上的标签,只有这样,它才能够接受这种权力.”可见,文化工业理论所担忧的是,文化商品的个性是为迎合工业生产和社会意识形态的需要来塑造的,以掩饰其内容与形式的标准化和格式化,是为“伪个性”,文化工业虽不以的标准化面目出现,却以尊重个性的假象来抹平个性.近年来我国大部分电视娱乐节目不同程度地呈现了无个性的模仿和标准化机械复制的特征,只是这种模仿和复制纯粹性的娱乐气息比较浓,而不像阿多诺认为的是受意识形态操控的结果.比如,2010年是中国电视的婚恋交友年,湖南卫视《我们约会吧》和江苏卫视《非诚勿扰》都是按照英国Fremantle媒体公司电视交友节目《TakeMeout》的程序配方复制而成,随后,《爱情来敲门》、《相亲才会赢》、《相亲赢未来》等一批相亲节目不断涌现,此类娱乐节目看似丰富多样,实际上毫无新意,不但名称大同小异,连节目的内容和编排、场景的布置等方面也越来越趋于雷同,实际上是伪个性包裹起来的标准化生产,标准化和伪个性以一种巧妙的方式统一起来了,其直接后果在于,一方面,文化创作主体丧失了艺术精神,尽是提供缺乏思想深度的作品,另一方面,观众在观看娱乐节目时完全可以预料下一步要发生什么,从而造成观众的审美疲劳和欣赏水平的降低.

既然大众文化的标准化生产导致其产品乃至对这些产品的消费方式都彻底标准化了,那么,这是否意味着艺术创作和文化消费主体已无可救药地成为大众文化的牺牲品了呢?在这一点上,文化工业理论显然做出了过于悲观的论断.二、大众文化的艺术道路

在资本主义发达工业社会,艺术逐渐失去独立性而成为经济和技术的附庸,这也适合我国大众文化发展的现状描述.在垄断资本主义统治下,一方面,文化工业将艺术变成为经济原则和市场原则所掌控的不折不扣的商品,迫使艺术只能遵循商品的逻辑行事；另一方面,在以工具崇拜和技术主义为核心的价值观支配下,文化生产必然导致艺术创作个性和独创性的泯灭.因此,大众文化不再具备追求崇高、反抗现实的艺术本性,堕落为控制大众、传播宰制的意识形态的工具.文化工业的种种弊端正变本加厉地滋长到今天的消费社会、媒介社会、信息社会和电子社会.我国大众文化经过工业化生产,将大量轻松愉快的娱乐消遣作品投入市场运作,在市场经济和技术理性的支配下,文化生产者、传播者立足于世俗的基础和功利主义倾向,成为大众消费的奴役,同时,艺术的精神和生命已经灭亡,日益走向平庸和媚俗.大众化音乐的创作者所关心的是上座率和经济效益,而不是艺术完美和审美价值,电影导演在执导时将其主要精力集中在巨额耗资、场面震撼和票房爆棚上,电视娱乐节目制片人注重用内容肤浅、格调庸俗的节目达到吸引观众的效果,作家创作过程中关心的是他的通俗文化作品宣传力度够不够、能否畅销,由此,社会已经丧失了认真的信念,这确实需要引起我们的深刻反思.

然而,单方面地贬低大众文化的社会价值也是不可取的.文化工业的兴起使商品经济、工具理性和极权主义成为最大的赢家,却对资产阶级上流经典文化构成了强大威胁,因而,文化工业理论一方面对自主艺术演变成他律艺术流露出深深的焦虑,一方面对大众文化表现出轻慢和拒斥的态度,认为大众社会需要自主艺术的启迪和教化,但是在中国,“现代化是随着大众文化而不是启蒙运动走向民众的.以媒介文化为代表的现代大众文化和社会启蒙、工业化和现代化是同步发展的”,我国大众文化实际上参与了对民众的启迪开导的进程,一定程度上构成了对改革开放以前主流意识形态的颠覆和反叛,促成了个性的解放和思想的自由发展.更何况,在全球娱乐经济的影响下,严肃艺术走向式微,具有强烈感官娱乐性的轻松艺术越来越获得合法性地位：大众文化作为轻松艺术的具体表现,不仅是视听一代获得知识和信息的重要来源,更深刻地影响了他们的日常生活和思维方式,成为现代人生存方式的文化表达；现代社会快节奏的生活方式和高强度的劳动方式,使人们产生强烈而持续性的压力和焦虑,而大众文化具备轻松休闲的消遣娱乐功能,通过提供丰富多彩的感官刺激,迎合了大众宣泄情感、释放压力的普遍需求,打开了人们精神需求的大门,为大众展示自我和发展自我提供了基础.此外,文化的发展要摆脱精英化趋向、贴近大众生活是社会走向平等与的重要标志.

应当承认,大众文化的崛起是历史的必然,甚至成为21世纪最有前途的事业.如果对大众文化进行盲目抵制,艺术就只能遭到冷落,其边缘化也就在所难免,从而在全球化的文化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因而,艺术只能适应形势,放下傲慢的姿态,以宽容的气度接纳大众文化.阿多诺之所以坚持艺术与大众文化势不两立的敌对态度,是因为他认为在商品拜物教、工具理性和文化主义愈演愈烈的时代,只有艺术才能成为与文化工业相抗衡的力量.但如今,艺术与大众文化日益打破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而走向融合.一方面,艺术逐渐超出传统审美活动的范围,成为大众可以参与的日常行为,实现艺术的大众化.城市广场、购物中心、运动场所、旅游胜地等大众日常生活空间更加注重审美活动与商业活动、休闲娱乐、体育、自然的结合,不断散发着人文艺术的气息.另一方面,大众文化努力追寻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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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当艺术遇到强大的世俗化潮流而无法实现纯粹独立性时,与其寄希望于审美乌托邦王国以实现对艺术自我救赎的愿望,不如及时调整自己,以大众文化作为艺术的传播载体,获得在当代社会的文化影响力,这是艺术走向大众的必经之路,也是大众文化艺术化的强烈要求.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社会的巩固以及大众教育水平的普遍提高,社会大众的整体审美感知和审美体验不断提升,艺术才能获得越来越广泛的受众群体,并重新确立曾经的权威.

三、大众文化的消费主体

文化工业理论带有浓重的悲观主义色彩,特别强调文化工业在极权主义控制下成为自上而下的独断意志,制造出一批平庸而顺从的文化白痴.在文化工业理论看来,统治集团正是凭借大众传媒的现代技术手段,通过文化工业的商品化生产,控制和规范着文化消费者的需求,使文化消费者异化为文化产品的奴隶和傀儡,将文化工业变成传递资本主义意识形态、钳制人们思想的有力工具,从而成功地消解了人们对现存社会秩序的批判向度和否定意识.

这些思想似乎有些偏激,却让我们在享受大众文化时保持一份清醒.应当承认,大众文化的消费主体确实具有受动性,主要体现在：其一,大众文化的创作和传媒技术的突破预先决定着人们感官感知的方式,深刻影响着消费主体对文化产品选择和接受的过程.比如,当今大众文化的消费时尚多是经过精心策划后被创造出来的,这突出地表现为现代广告无孔不入的文化意识渗透.广告文化发挥着巨大的社会整合功能,日益成为一种支配消费主体心理和闲暇时间的力量,在广告文化的影响下,消费主体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服从于社会强加的角色与功能,自觉不自觉地接受了强迫性的消费,最终丧失了人之为人所必备的内在的自由,就此而言,有组织的消费活动就变成了有组织的施暴过程,从而消解了消费主体对文化时尚的超越性思维和反抗意识.其二,大众文化凭借方兴未艾之势操纵着消费主体的审美取向.大众文化总在向消费主体许愿并做出美好承诺,为现代社会中的疲惫大众提供了无尽的娱乐和消遣,让人们在虚构的世界里过着期望的生活.然而,我们要警惕大众文化过度娱乐化的倾向,如果大众文化一味追求感官刺激和肤浅的快感体验,就容易使文化鉴赏者的主体性逐渐消解,消费主体在文化产品面前一度沉溺于无思想的享乐,在简单的机械反应中获得一种虚假的文化参与感,从而放弃了对文化艺术的审美追求和精神享受.当然,大众文化的消费主体具有受动性的事实,不能简单地看作是统治阶级利用文化工业对其进行思想奴役的结果.原因在于：首先,阿多诺过分强调文化工业的意识形态性,具有一定的历史局限性.统治阶级将意识形态与现代国家机器相结合,有计划、有预谋地生产出符合自己需要并甘心受命于自己的社会主体,这在当时的欧洲已经成为政治常态,阿多诺迫切需要借文化工业之批判表达对文化主义的不满和失望情绪.但是在当代中国,社会思想和文化需求呈现出不可逆转的多元化发展态势,大众文化更多地是从内部和底层创造出来的,而不是从外部和上层强加的,在社会控制之外始终存在着大众文化的某种因素,它避开了或对抗着霸权力量,因此,大众文化的兴起促使意识形态的功能逐步弱化,主流意识形态想要独揽大权、通过控制传播媒介干涉大众文化的发展已经很难实现了.

其次,大众文化消费主体本身也是能动的主体,其自主意识和独立思考能力不容忽视.主要体现在：第一,大众文化的商业性质决定了消费主体对文化的需求和引导着大众文化的生产,从这一点来说,大众文化的消费主体占据了文化生产的主导权.第二,消费主体在接受和欣赏大众文化过程中,掌握着对文化产品的最终选择权,每个人的趣味爱好都有权利得到充分尊重.第三,伴随大众文化的兴起,消费主体作为一个新兴的文化主体拥有一定的话语权,足以对主流意识形态进行疏离和消解.从王朔风格电影的成功、周星驰无厘头喜剧的走红,到古装情景喜剧《武林外传》受热捧,无论是对现实规则和社会秩序的辛辣讽刺,对人生困境一笑置之的游戏姿态,还是对传统文化的戏谑调侃,都表明文化消费主体借自由开放的文化表达方式,把大众文化的抵抗性和颠覆性发挥得淋漓尽致,从而在享受大众文化的过程中体验到了后现代式的狂欢,这同时也是主流意识形态对大众文化尊重和包容的反映.

可以说,大众文化的消费主体既有受动性又有能动性,打破以往文化意识形态的一元化思维模式,强调多元共存、平等对话的间性思维模式,使文化消费主体摆脱客体地位、上升到主体地位,并确立起统治阶级与文化消费主体之间控制与反控制、操纵与抵抗的二元关系,是大众文化消费主体共同努力的方向.

四、结语

作为法兰克福学派大众文化批判的核心理论,文化工业理论从它诞生开始都不乏赞美之词或质疑之音,直到今天,它依然是研究中国大众文化最有价值的理论之一.阿多诺对于大众文化标准化的生产模式,以及在其影响之下艺术创作个性的泯灭和文化大众被动受控状态的批判让人警醒,启人深思.然而,我们要认识到,阿多诺过分强调文化工业的极权主义色彩导致对艺术的践踏和对大众的思想控制,对大众文化持极端否定态度,一心想要以精英文化来取而代之,这是不切实际的.事实上,大众文化作为一种全球性的文化现象,在当代中国的兴起是社会发展的需求和时代进步的必然,只要善于挖掘大众文化标准化生产的正面价值,培育大众文化在中国发展的艺术气息,积极发挥文化大众的能动作用,相信中国大众文化一定会沿着更加健康、规范、高质的良性发展道路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