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公民道德教育的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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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后苏联时代,俄罗斯的道德教育经历了从真空到混乱再到逐渐被重视的发展过程.近几年,俄罗斯的道德教育逐渐复归.东正教、俄罗斯思想和民族主义在特殊时期发挥了特殊的作用；政府为公民道德教育提供支持,包括法律法规的制定,恢复具有原苏联道德教育色彩的组织机构等.

关 键 词 ：俄罗斯；公民；道德教育

中图分类号：1(51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0961(2009)02-0046-04

在苏联解体十几年后,俄罗斯的政治经济已经浮现出生机,并逐渐走入正轨,但社会道德领域的现状仍令人担忧.比起政治经济领域的成效,公民道德教育的步伐相对迟滞.共产主义道德教育的传统优势已完全不起作用,甚至遭到唾弃和鄙视,道德建设主体缺失,公民思想道德领域混乱不堪,社会问题激增,实用主义和拜金主义充斥俄罗斯人尤其是青年人的头脑,生活中的享乐主义和犬儒主义盛行.

一、公民道德及其教育混乱不堪的原因

第一,民众对道德意识形态“操纵”的反感.有特色的思想政治教育,包括对社会主义新人的培养；被写入苏共党纲的《共产主义建设者道德法典》的制定和实施；道德教育理论的深入研究,成熟的道德教育模式的推广；和谐高尚的道德生活建设等,都曾经是苏联人引以为自豪的.苏联解体后,共产主义道德意识形态遭到批判,苏联时期的一切道德宣传形式、完备的思想政治教育体系都被摒弃；国家干预道德建设被看作是思想专制.现行《俄罗斯宪法》第13条明确指出：俄罗斯联邦主张意识形态多元化,任何思想体系都不能被确立为国家的、每一个公民都必须接受的意识形态.这些条文从国家法律和制度层面上阻碍了公民道德建设的实施.

第二,从学术角度来看,思想政治教育理念呈现出多元化.被任何社会文明都承认的、人类相互关系的普遍道德准则盛行开来.新时期欧洲文化的抽象的人道主义宗旨,诸如托尔斯泰主义、甘地主义、施韦泽“敬畏生命”的伦理学、费奥多罗夫的共同事业哲学、齐奥尔科夫斯基的宇宙伦理等等,大行其道.社会主义道德从具有决定性的地位上退隐到道德学说的边缘,甚至被排除.代替社会主义道德教育理论的是享乐主义的、幸福论的、功利主义的、宗教观伦理的、合理利己主义的思潮,道德思想向无限多元化发展.在多元化的旗帜下,俄罗斯人采取的立场实际为：要么“是”,要么“非”,追求思想的绝对性和纯粹性成为他们的偏好.多元化使俄罗斯的思想道德建设举步维艰.

第三,俄罗斯国家无力应对.面对千疮百孔的社会局面,恢复经济、保证人民最基本的衣食温饱成了首先要解决的问题.至于公民的道德建设,按需要的层次和迫切性而言,实在是位居其次的.但这样一种现实状况和政策模式,也给俄罗斯社会以更大的打击.无暇问津公民思想政治教育,导致更严重的社会问题滋生,从而以连锁反应的形式再次阻碍经济社会的发展.

第四,宗教道德和非暴力道德观的非理性兴起.苏联解体之后,宗教道德代替了以往的思想政治教育,占据道德教育的主导地位.与传统社会主义道德所倡导的无神论思想针锋相对的宗教道德,在一定程度上确实起着规范人的行为的作用,但是也给社会披上了道德蒙昧主义的色彩.在道德理论方面,宗教道德观逐渐取代了马克思主义思想政治教育的主导地位.非暴力道德观的兴起,使俄罗斯社会陷入对抽象的全人类道德的追求之中,表现出突出的道德无作为现象.

二、从道德真空到道德复归

俄罗斯道德教育经历了一个从真空到混乱、再到重新受到重视的阶段.这一转变恰好证明了道德教育和社会道德变迁的作用与反作用.

苏联解体之初,俄罗斯社会经历了一个严重的道德失范的过程,与公民道德堕落呼应的是完全处于“真空”状态的道德教育.在千疮百孔的社会现实面前,国家已无暇顾及道德教育问题,因而对所有教育机构的道德教育放任自流.中小学因面临严重的经费问题而无力在道德教育上投入过多,大学里传统的道德教育和政治理论课早已被取消.随后,道德教育呈现出社会转型时期特有的混乱特点.相当一部分人在信仰真空中感到无所适从,甚至是恐惧.当政府的规范性道德教育举措尚未实施之时,一些具有传统文化根基的道德教育载体便本能地发挥了作用.

(一)东正教与世俗教育结合

东正教的势力已渗透到传统世俗教育机构中,对学生的道德教育起到重要的作用.1999年,俄罗斯大牧首阿列克谢伊和教育部长签署了共同协议,在协议中承认东正教在俄罗斯历史、文化和精神信仰形成中的作用,并指出了相互作用的主要领域.2001--2003年各州教育部门和所在教区陆续签署科学教育和文化道德教育合作协议.2002年11月,教育部向全国各地下发关于教学方法的信件及其附录,规定中小学各年级都要开设“东正教文化”课.2008年教育部签署第4955号令,承诺国家和各级宗教组织机构为儿童提供宗教教育机会.2007年12月31日,俄东正教会举办了题为“东正教在当代教育中的地位”的圆桌会议,会议形成了《关于神学教育、精神一道德教育和大学教育》的决议,通过了在中学和大学进行道德教育的具体措施.要把作为民族文化精神根基的东正教作为恢复俄罗斯社会道德状况和重建俄罗斯人世界观和价值观的最重要因素；在世俗教育机构中大规模培养神职人员；开设“东正教文化”课程,并单独在课程中设立有关“精神道德文化”的教学计划；在各个专业的课程设置中体现出道德教育的成分；倡议定期举办“大学道德教育”校际学术会议等.

东正教在重树俄罗斯民族的价值观上被寄予厚望.苏联解体在精神文化领域给俄罗斯人带来的灾难莫过于传统价值观的丢失.价值观方面的“真空”由谁来填补,是一个具有重大社会意义的课题.享有民族认同的东正教,首当其冲地承担了这样的使命.在相当多的俄罗斯人那里,东正教是困难时的精神支柱,使他们找到了迷失的价值观和爱善的根本；东正教是创造良好社会关系和人际关系的手段,东正教帮助人们客观地理解生活等正如全俄大牧首阿列克谢伊所说：“全力复兴东正教非常重要,没有它,我们将难以设想俄罗斯人精神的健全、家庭的巩固和道德的提升.”比起其他国家对宗教仪式的特殊重视而言,东正教更是一种价值寄托,人们更多的是把东正教视为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文化传统.正因如此,人们希望借助东正教的力量,完成俄罗斯民族的精神“自我救赎”.在俄罗斯人眼中,俄罗斯文明与东正教息息相关.发扬东正教的精神,就等于保护俄罗斯的文明、传统价值观和生活习俗.

(二)俄罗斯思想被寄予厚望

对于俄罗斯人而言,“俄罗斯思想”是一个具有文化遗产意义的象征性概念.相当多的思想家、学者都为“俄罗斯思想”做过自己的诠释.它是一条贯穿俄罗斯民族文化历史的线索,通过俄 罗斯民族性格、社会发展道路、宗教、文学艺术、哲学、历史发展本身等一系列载体体现出来.在俄罗斯思想中,体现了某种清晰的文化价值观,能使人触摸到现代俄罗斯思想的历史深层积淀,从而获得对俄罗斯文化和思想的整体性认识.

应该说,在上千年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俄罗斯思想起着传承文化的作用.相当多的人在苏联解体之后,在分崩离析的社会现实面前,把强国的梦想寄托在俄罗斯思想上.1999年12月30日,普京发表著名的《千年之交的俄罗斯》一文,把“俄罗斯思想”作为复兴俄罗斯的推动力和强心剂.他认为,如果没有一种统一的价值信仰,有成效的建设性工作“在一个四分五裂、一盘散沙似的社会里是不可能进行的,在一个基本阶层和主要政治力量信奉不同的价值观和不同的思想倾向的社会里也是不可能进行的.他同时指出,“俄罗斯社会团结的一个支柱是被人们称做俄罗斯人自古以来就有的传统的价值观.如今这些价值观依然十分明确”,那就是“俄罗斯思想”.这一思想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被赋予新的时代色彩,即后来被人们广泛解读的“新俄罗斯思想”.新俄罗斯思想包含了爱国主义、强国意识、国家观念、社会团结等几大要素.

在这样的情形下,在公民思想领域,俄罗斯思想以铺天盖地之势传播开来.“Pycckar Hiier”成了一个相当积极的词汇.在书店里,别尔嘉耶夫、索洛维约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等思想家的著作在大量再版重印后被搬上书架；媒体广泛以“俄罗斯思想”为中心话题；互联网上的相关主题陡然增多,笔者仅在Coogle.的俄文网页上输入“PycckarHiier”的关 键 词 .就一下子出现了上百万的相关词条.俄罗斯思想在公民的思想意识领域掀起风暴,培育了俄罗斯民族的自信心和自尊心,用民族文化激发俄罗斯民族向上的动力.同时,被注入了新内容的俄罗斯思想成为俄罗斯公民走向未来的价值指引,是俄罗斯人在摆脱西方观念和所谓意识形态操纵之后的发展支点.俄罗斯人相信,在民族复兴的道路上,俄罗斯思想能够承载他们的希望,它给俄罗斯人提供了一种衡量自己发展脚步的价值尺度,能够帮助他们寻找到既不同于以往,又不同于西方的社会发展模式.

(三)俄罗斯民族主义复兴

俄罗斯民族主义的渊源可以追溯到19世纪中后期兴起的泛斯拉夫主义运动.严峻的战争形势迫切需要把包括波兰、捷克、塞尔维亚在内的巴尔干半岛和匈帝国的斯拉夫世界连在一起,以文化和血脉根基造就一个共同体来同心对抗欧洲世界.但依靠外部建立起联系的斯拉夫世界无力遏制内部的人心浮动,基于同一种族亲缘而生的泛斯拉夫主义的内核被不同宗教信仰的事实所冲淡,“斯拉夫理念正无意识地生活在俄罗斯人民的灵魂深处,它如同本能一样,依然是一个味而不名、未曾找到真正表达的存在.但我们并没有拥有真正的斯拉夫意识,真正的斯拉夫理念”.

1991年苏联解体后,面对满目疮痍的国家,隐藏在血脉里的民族主义复活了.对于俄罗斯国家和民族而言,它首先是一种文化现象,但同时更承载着复兴俄罗斯的历史使命.它与强国梦纠缠在一起.强大国家的衰落,极大地打击了俄罗斯民族主义者的民族自尊心.他们无法忍受从世界中心的位置滑落到全球视野边缘的现实.所以,俄罗斯民族主义在强国梦想的巨大推动下高调复苏.

在当今俄罗斯公民的道德教育领域里,民族主义成为研究的焦点问题.“学者们关注并介绍西方的民族主义理论,也注重建构和复活俄国的民族主义话语传统,用数个世纪以来形成的俄罗斯思想凝聚社会,重新确立和强化即使现代社会也必不可少的民族国家认同.”在普京的数个国情咨文和他所倡导的国家理念及“主权”当中,也能清楚地看到俄罗斯民族主义的影子.贯穿了俄罗斯民族主义的国家主义,正日渐成为俄罗斯的国家意识形态.

当代俄罗斯民族主义在维护国家统一、创建稳定发展的国内局势、加强民族凝聚力方面起了重要的作用.但是,民族主义历史中的分裂倾向、优秀人种论共识、排他习气、掠夺也成为俄罗斯重新崛起的障碍.尤其是一些极端民族主义者,用散发宣传册和张贴宣传标语的方式宣扬极端的大俄罗斯主义,鼓动对其他国家和民族的仇视情绪,表现出狭隘的民族主义倾向,增加了社会犯罪的风险,并制造了俄罗斯的社会危机.所以说,民族主义既可成为俄罗斯复兴的动力,也可能导致俄罗斯偏离社会健康发展的轨道.

不难看出,虽然东正教、俄罗斯思想和俄罗斯民族主义在特定的时间内发挥了特殊的道德教育功能,但因本身的局限性,仍无力从根本上改变俄罗斯社会道德混乱的状况.

三、道德教育的重现

在最近的三四年内,公民道德教育开始纳入政府视野,并逐渐取得成效.

(一)颁布法律法规

俄罗斯联邦政府在2001年和2005年,两次颁布了《公民爱国主义教育纲要》.表明以爱国主义凝聚俄罗斯社会力量、重树俄罗斯人道德观念和道德形象的工作已正式被纳入政府工作日程,并正在有步骤地实施.俄罗斯开展爱国主义教育的具体目的在于：在社会思想方面,保证社会在精神和道德上的统一,缓和思想上的对立,恢复俄罗斯民族真正的精神价值,巩固俄罗斯联邦各民族的统一与友谊.在社会经济方面,保证社会对国民经济发展的兴趣并在此基础上降低社会紧张程度,支持社会和经济的稳定.在国防领域,提高年轻人在军队中服务的热情,使其做好保卫祖国的准备,保持和发扬俄罗斯战斗和劳动的光荣传统.实施该纲要的最终目的是提升公民对发展经济、精神和文化的热情,巩固国防能力,实现社会经济的稳定.俄罗斯人的高尚精神境界、公民立场、爱国主义意识,将极大地促进克服危机并决定俄罗斯的未来.爱国主义作为思想政治教育的载体也得到俄罗斯领导人的认可.普京明确指出,“俄国的训练只有一项,就是爱你的国家”；“爱国主义是人民英勇和力量的源泉”,“丧失爱国主义精神,就丧失了民族自豪感和尊严,也就将失去能够创造伟大成就的人民”.爱国主义在普京的内外政策中体现为“国家利益至上”.2008年5月7日,新任总统梅德韦杰夫在总统就职仪式上发表的宣言也表明将继承爱国主义的传统,把主权与爱国主义作为治国基本思想并主导俄罗斯政治与社会改革的总方向.

俄罗斯联邦国家杜马网站报道,2008年6月2日俄罗斯国家杜马举行“关于俄罗斯精神道德教育和儿童道德保障的国家政策方案：法律角度”的议员听证会,国家杜马代表,联邦委员会成员,俄罗斯联邦总统在区的全权代表,联邦各部、各政府部门、俄罗斯联邦42个主体的国家权力的立法和执行机构、学术机构、社会团体及大众传媒的代表参加了听证会.会上,代表们建议保证儿童的生命权,思想和宗教自由的权利,受教育、休息和休闲权；防止其受到身体和心理的暴力侵害,防止使用童工等.听证会指出,儿童的道德情感、道德观念、道德立场、道德行为的形成问题是每一个父母和社会、国家面临的关键性问题,国家杜马和各职能部门应当做大量的、具体而有成效的工作.会上还制定了一个方案,方案的主要内容是：切实地改善儿童和全体人民的道德状况,为道德教育提供有效途径,在俄罗斯人民的文化、传统和价值观基础上促进俄罗斯民族文化的同质性和俄罗斯国民性的继承与发展.

(二)恢复有原苏联道德教育色彩的组织机构

2005年11月,普京政府重建“青年近卫军”,期望它能帮助当权者实现政治理想和改变当今不尽如人意的思想意识状况.“青年近卫军”的重建不禁让人想起当年的苏联共青团.俄罗斯重新组建少先队的行动已经开始,以此防止不良社会环境对下一代的影响.虽然这只是在文化意义上的,而不是意识形态上的国家组织,但仍有80％的俄罗斯人在此时想起“少先队”――这个引导一代又一代俄罗斯少年儿童健康成长的组织.2007年5月19日,俄罗斯各地举办了纪念少先队建队85周年的庆祝活动.那一天,有2500名学生加入了非政府性的“少先队组织联盟”.

在正式的道德教育领域内,其他一些变化也正在发生,这些变化正引领着俄罗斯的道德生活步入正轨.

道德教育领域的新变化发生在社会变迁的本质层面,同其他浮光掠影般的变化相比更具有特殊的意义.在一个新的框架内复归道德教育,重建俄罗斯的道德秩序,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责任编辑：刘伟东]